她是一丝不挂的……
他涨红着脸用力撕去画布,一张又一张。
他警觉到自己画的不是天使,而是荡妇!
这是他每天的写照:冲动的提笔,颤抖的描绘,以及气恼地撕掉!他惭愧地垂着头,发现自己正不断地应验玛璃的预言。
此时,正有一抹斜阳,不偏不倚、由窗口洒落在他空白的新画布上,他转头望向这份突来的美好,感叹他的世界不见得比窗外好……于是他不由自主朝窗的方向走去,那儿有一股吸引力,指引着他去捕捉一些他所欠缺的灵感。可是当他来到窗边,却惊骇于眼前的景物……不是他看到外星人已经攻占整个地球,而是他正好看到玛璃从一辆漂亮非凡的轿车内走出,他确定那不是王有财的,因为他又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探出头向她道别。
一个漂亮健康的大男人,有别于他离群索居的病态……赵子言的血气立刻往上冲,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她怎么可以……可是他又想不出有什么她不可以的,因为她只不过刚离开了一个年轻男子的身边。
至少怎么可以不经过监护人的允许,就擅自和陌生男子出游!这是他唯一可以想到的理由,能替自己的无名气愤辩护。
而且……,又是在她上班时间!他看表后想。
他的手紧紧交握,无法忍受她用邪恶的手段取得他的职位后,又不能专心于自己的岗位上!因为教职是一份神圣的使命,如果她不能改变个性,最少也要假装道貌岸然的师表样,还得不时自我警惕好自为之,这样就不致被人看轻。
但她不是赵子言,她并没有这么做,反而随随便便就搭上陌生男人的便车!
他怎知他是陌生男人?说不定他们已熟腻得可以叫出对方的小名了……就在他满脑子运转着各式的假设时,她已经一脚踏进门,把他吓了一跳,慌张迅速地将魂魄收回。
她边跑带跳的来到他身旁,无视于他满脸的愁容,不等他开口又转身朝冰箱方向飞去。
“好饿……,哇!有生菜沙拉,这是我的食物。”
她伸手拿出一盘他为她准备的各式生菜(连挑带捡、细洗慢切,足足花了他两个小时的光阴),然后一脚踢上冰箱门,快步奔向餐桌,毫不客气大口吃起来,连一句道谢都没有。
看着她大嚼大咽的样子,嚼的是他的等待,咽的是他的心血,他为自己气恼。
什么时候?在她下班的前十分钟,他总是充满期待地守在大门旁,并且已准备好满冰箱的食物等她归来?又曾几何时,他已变成她的看门狗而不自觉?
而这些想法却在她吃完啃干他的骨血后,终告瓦解。
他看见她满足地靠在椅背上,而那头又黑又柔又长的发丝,垂吊椅脚有如一匹上好的黑丝绢布,他怕连西施所浣的纱也为之逊色了。还有她眼底的几分慵懒,更让古代风流雅士为之动容。当她那小小的腰肢迎风颤抖时,保证赵飞燕见了也要自叹弗如……又何况是小小的赵子言?
女人的美丽,天生就要瓦解男人的理智。
“你怎么了?”
她见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他晃一下脑,丢去先前的冥想,然后一切的记忆又恢复了,他又记起那位陌生男子。
“妳没去上课?”他先拐弯抹角试探。
什么时候懂得用心机了?他安慰自己,面对的是天才玛璃,当然要以天才赵子言的方式……“你怎么知道我没去?”她以反问回答她去了的事实。
“妳一向都是一个人回来。”他闷着气说。
“一向?你怎么知道我一向一个人回来?”她带笑意说。
他脸红至耳根,言下之意玛璃是指责他在监视她吗?
“好了!我看到一个男人送妳回来可以了吧!”他揉着眉心,显然已经厌倦这种旁敲侧击的方式。
她叹口气站起,漫步走回到客厅,再将自己理进沙发中。他不由得也尾随而来,跟着也发现,在她面前,他变得经常不由得……沙发上的她,仍然套着那袭宽大的西服,黑黝黝地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通风,这几乎是她每天的装扮,愚蠢、奇异又笨重。他暗自失笑,刚才的美丽女人只不过是他穷极无聊的冥想,现在的她,是一个乳臭未干又爱标新立异的小女孩。
“他是我的同事,学体育的。”
“难怪一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样子。”
他酸溜溜的话未完,便想起她的同事岂不就等于他以前的同事?可是他从没见过这一字号的同事。
“今天才就任的新老师,校长让我带他认识大家。”她回答他的疑虑。
他稍稍松了口气,原来是任务在身,合情合理,可是他又想到……“怎么会找妳?妳也是新就任的老师啊?”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看得他脸红心跳,马上思索自己是否又说了什么愚蠢的话?
“你忘了我是计算机天才吗?对储存记忆我特别内行,所以校长将此介绍大任交给我。”
他喔了一声,果真说了傻话。
他又不由得要佩服她了,想到他在这个学校服务七、八年,连有几位老师都不知道,更何况是每位教职员的姓名呢?她果然是少有的天才。
看他心神不宁的样子,就明白他在想什么。
“放心,他只是送我回来,如此而已。”
“真的如此而已?”他着急的追问。
她朝他淡淡一笑,这一笑,在他看来是讥笑。
“算了,妳和谁出游干我何事,我只不过尽我的监护权担心妳的安危罢了。”他立刻补充说明,以免被她看出他心底的疑虑。
可是他看见她层角浮出的恶意微笑。
“你知道现在的你像什么吗?”
“像什么?”他提高警觉。
“像个吃醋的丈夫。”她笑出来。
“丈夫?我还害怕一下子就变成祖父了。”他立刻纠正她的话。
她的笑容失去了,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接着该是他以慈父的样子好好教训她一番,原本他已准备好一大堆为人处世的大道理要责难,可是当他瞥见她眼底的失神时,又忘了该说些什么……“你不高兴,是因为你关心我吗?”
“当然!”
她略见喜色。
“至少在这一年内!”他理直气壮又补了一句。
她神情又黯淡下来,他不禁怀疑这句话又有何不对?看她瘦瘦弱弱的斜靠着,眼底有几分落寞,他忽然心生爱怜。
“大卫不关心妳吗?”
“他爱我……,父亲的爱是很难用行动表示。”她无力的说。
他以为她的无力是来自于父爱的缺乏,于是他挺起胸膛向她走去,打算用父爱滋润她。
“看得出妳今天受伤了,告诉我,谁欺侮妳?”他以父亲的口吻问道。
果然,她叹气,看来她受的委屈还不小,使赵子言的怜心又加深许多。
“玛璃,没关系,也许我没妳的天才头脑,但是力气一定比妳大!”他说着又想到,这样说法,好象他和那个无名男子无异,一样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校长要升我为教务主任。”
这口气虽然微弱似游丝,但震撼的力量则非同小可,只见赵子言嘴巴张得老大,惊愕得如同一个大傻瓜。
“这是我最不愿意的,我已经厌倦别人对我的特殊待遇。”
赵子言的嘴还是张得老大,他真的不知道天才的威力能大到什么地步……“还有,请你不要老是张着大嘴看我好吗,好象我是个怪物。”她抿起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