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犹豫着。他知道她希望独处,然而又不愿意离开她。他自我解释着他只是关心她的情绪,而不是因为喜欢和她在一起。他可以感到此刻她一定不希望他碰她,于是他在她伸手可及之处停下来靠墙站着。她凝望着月光照耀下的景致,陷于冥思之中。
洛伊微蹙起眉头,开始怀疑她会不会傻得想要结束生命。“刚才你在想什么?”
珍妮的身子挺了一下。她当然不能把莉娜的计谋说出来。“没什么重要的。”她回避着他的问题。
“告诉我吧!”他坚持着。
她侧头瞄他一眼,见到月光下他那英俊的轮廓,她的心又不听话地乱跳起来,她情愿和他说话以使自己不再留意他的魅力,于是她叹一口气,望着远山。“我是在想,从前我常站在梅家堡的阳台上凝望那一片荒野,梦想着一个王国。”
“一个王国?”洛伊很诧异她想的竟然是这种非关暴力的事情,他忍住想捧住她头把她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的冲动。
“什么王国?”
“我自己的王国。”她叹一口气,觉得自己很傻。“我曾经构想过一个自己的王国。”
“可怜的詹姆士,”他开玩笑地说,意指那位苏格兰王。“你想掠夺他的哪个王国?”
她哀怨地一笑。“那并不是一个有土地、有城堡的王国;它是一个梦想王国——那里的事物都是我所希望的样子。”
她的话也唤起洛伊久远以前的记忆。他平静地说:“从前,很久以前,我也曾构想一个属于我自己的王国。你的王国是什么样子的?”
“没什么好说的。在我的王国里,只有繁荣与和平。当然偶尔会有一个佃农生病,或是我们的安全受到威胁。”
“你的梦想王国里也会有疾病和纠纷?”洛伊惊讶地问。
“当然!”珍妮又侧脸对他一笑。“这两者是一定会有的,那样我才能赶去营救。那是我构想自己王国的原因。”
“你希望做你人民心目中的女英雄。”洛伊微笑地说,心里已明了了她的动机。
她摇摇头,她语气中的渴望使他敛起了笑容。“不是。我只想被我所爱的人爱,被认识我的人仰赖和需要。”
“那就是你所希望的一切?”
她点点头。“所以我创造了一个梦想王国,在里头完成伟大而勇敢的事迹。”
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头,一个人影突然在月光下闪现。若是换成其他时候,洛伊一定会注意到并即刻派人去查看,但是此刻的他仍沉浸在与她做爱的喜悦之中,所以对那一闪而过的人视而不见。在这个温柔的夜里,他很难想到会有什么样的危险隐藏着。
洛伊想着珍妮谜一样的话。他知道她父亲仍是梅氏家族的主人,他们不会仰赖或需要珍妮,但她无疑地应该是被她所爱的人爱着,所以她应该没有必要梦想一个自己的王国。“你是一个勇敢而美丽的女人,”他说。“也是一个有女伯爵身份的人。你的族人一定会对你有同样感情——甚至比你所希望的更深厚。”
她移开目光,尽量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实际上,他们把我当成一个弃婴。”
“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他不解地问。
更出乎他意外的是她竟然挺身为他们辩护。“在我异母哥哥说我做了许多坏事之后,他们还能怎么想呢?”
“他说你做了什么坏事?”
她战粟了一下,双臂抱胸,又陷于冥想之中,“不可说的事。”她低声说道。
洛伊默默地看她,期待她解释清楚。她深吸一口气,勉强说了出来:“有许多事情,其中之一是贝姬淹死。贝姬和我是表亲,也是很要好的朋友。那时我们都是十三岁,”她悲哀地微微一笑。“她父亲卡加里是一个鳏夫,只有这么一个小孩。他很溺爱她,而我们几乎都是如此,因为她是那么甜美漂亮——比莉娜还漂亮——每个人都爱她。她父亲因为太爱她了,什么事情都不让她做,怕她会受到伤害,他不准她靠近河边。因为怕她会淹死。而贝姬决定要学游泳——证明给她父亲看她不会出事。于是每天一大早我们就溜到河边去,由我教她游泳。”
“她淹死的前一天,我们一起去逛市集,结果吵了起来,因为我告诉她有一个变戏法的用不正经的眼光看她。我的异母兄弟亚力和马康听见我们吵——还有其他几个人也听到了。亚力就说我是嫉妒,因为我喜欢那个变戏法的人,那实在是荒谬透顶的事情,贝姬很生气,也很不好意思,于是在和我分手的时候,说第二夭早晨我不必到河边去,她不需要我帮忙了。我知道她不是真心的,而且她的泳技还不怎么好,所以我自然还是去了。”
珍妮的声音突然变成低语。“我到的时候她还在生气,对我喊着说她要一个人去河边。我走开了,快到山顶的时候突然听见落水的声音,又听见她喊我去救她。我赶快跑回去,可是看不见她,跑到半途中,她还设法把头浮出水面,因为我看到她的头发在水面上,也听见她唤我救她……”珍妮的身子在发抖。“可是水流已经把她带走了。我潜下水去找她,一次又一次地潜下去,可是——我找不到她。第二天贝姬在几英里外被发现,尸体冲到了岸上。”
洛伊举起手然后又放下。他感到她在极力自控,不希望他安慰。“那只是意外而已。”他温柔地说。
她长吸一口气。“但亚力不是这么说。他当时大概在附近,因为他告诉每一个人说,他听见贝姬在喊我的名字,那倒是真话。可是他又说我们在吵架,然后我把她推到水里。”
“他怎么解释你自己的衣服也湿了?”
珍妮轻叹。“他说:我推她下水之后,一定是等了一会儿以后才设法救她。”她又说:“亚力早就知道他将继承我父亲的位置,可是他还嫌不够——他要我受羞辱,离得远远的,自此之后,他要达到目的就更容易了。”
“怎么容易法?”
她微微耸一下肩。“再扯几个谎,扭曲事实:一天晚上一个佃农的房子突然失火,而在那之前,我因为怀疑他所缴的粮袋重量而和他争执过,像这样的事情。”
她缓缓抬起泪眼,洛伊发现她竟然仍设法微笑。“你看见我的头发吗?”听她一问,洛伊自然地瞥向她那动人的金红色秀发。他点点头。
珍妮哽咽地说:“我的头发从前颜色很丑。现在它的颜色就和贝姬的头发一样了,贝姬知道……我是多么……羡慕她的头发,”她断续地低声说着。“而我……我总是把它想成是她给我的,以表示她知道——我曾设法救她。”
洛伊的胸口一阵抽痛。他伸出手想抚她脸颊,但是她退缩开了。虽然她眼里噙着泪,却没有哭出来。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可爱的女孩自从被掳后一直不曾哭过,即使他打她时她也没有哭。珍妮把所有的眼泪都藏在心里,她的勇气与自尊不容她流泪。与她过去所承受的委屈相比,他用手打她的屁股实在不算什么。
洛伊不知如何是好,只有转身走进房里,倒了一杯酒端出来给她。“把这个喝了。”他说道。
见她已经克制住自己而露出微笑,他松了口气。她说:“似乎你总是往我手里塞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