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妮瞥向拓斌,看他对那个推测有何反应。他似乎陷入沈思之中,或者她在他脸上看到的是厌烦。他的那两种表情向来不易分辨,她心想。
她转向浩华。「请节哀顺变。」
「薇妮,你一定要帮我,」浩华突然握住她的双手。「我不知道还能向谁求助。你说你现在从事秘密调查这一行,我想要雇用你找出杀害瑟蕾的凶手。」
「浩姜——」
「拜托,亲爱的朋友。叶英警告我有危险,但在这件事情里,我不在乎自身的安危。我只想替爱妻伸张正义。你不能拒绝我,求求你帮我找出杀害她的人。」
「好的,没问题,我们会帮你,朋友。」
拓斌的表情突然锐利起来。他垂下手臂,站直身子。「薇妮,我们在接受委托前,必须先商量、商量。」
「不用商量,」她说。「我已经决定接受了。你可以当我的夥伴,和我一起调查,也可以拒绝。如何选择当然是看你自己。」
「可恶!」拓斌说。
「谢谢你,薇妮。」浩华拉起她的手亲吻。「言语无法表达我的感激。」
拓斌像老鹰注视老鼠似地注视他。「谈到表达感激,贺浩华,关於我们的收费。」
「钱不是问题。」浩华向他保证。
「那就好。」拓斌说。
7
「我不喜欢这个案子,薇妮。」
「是啊!我看得出来你不赞成,你已经把你对这件事的感觉表达得清楚无比了。你对浩华的态度简直是粗鲁无礼。」
她进入小书房,直接走到书桌後面坐下。不知何故,她总觉得隔著大书桌和拓斌讨论令人不愉快的话题,比较容易。
她不愿意承认他有时令人害怕,但他确实很能展现出令谨慎的人,都会小心的坚强意志和惊人决心。
在她的书房里、坐在大书桌後面,握有主控权的人是她,她告诉自己。大部分的时候。
「我不拐弯抹角,」他抓著壁炉架的边缘,缓缓在壁炉前面蹲下。「我不信任浩华。」
她看他生火,发觉即使在晴天,他蹲下生火时,左腿仍然不敢用力。她张开嘴巴想要询问他的旧伤,但话到嘴边又硬吞了回去。他不会接受她的善意关怀,尤其是在心情不佳时。
她十指交叉地握住放在桌面上的双手。「你让你对一般催眠师的反感影响到对浩华的看法,那样真的很偏执。」
他专心生著火。「贺浩华没有告诉我们全部的事实。」
她抬眼望向天花板求救,但老天没有回应。
「是啊、是啊!」她说,懒得掩饰她的不耐烦。「我很清楚,根据你的专业见解,客户总是撒谎。但我不明白你为什麽要把那种褊狭的错误推论用在浩华身上。他显然是走投无路,心烦意乱,只希望找出杀害妻子的凶手。」
「我想我们不能假定他想要找出杀害她的凶手。」
她吃惊地瞪视他。「你说这话是什麽意思?他当然想要找出歹徒。」
「我认为贺浩华想要的更可能是失踪的手镯。」
「我有没有听错?你是说你不相信浩华想要找出杀害妻子的凶手?」
「我确信他希望我们找出她的情夫,」拓斌抓紧壁炉架把自己撑起来。「因为他相信手镯在她的情夫那里。」
「拓斌,你的话没有道理。情夫就是凶手呀!」
「未必。」
他走到窗前伫立,凝望屋後的小花园。「根据我的专业见解,杀害瑟蕾的人极可能是贺浩华。」
他说的那麽肯定,她吃惊得好几秒说不出话来。
「你疯了吗?」她低声说。
「我知道你把他当成家族老友,但请你撇开个人感情,考虑一下案发经过的另一个可能版本。」
「什麽版本?」
「我的版本。」拓斌没有转身。「我认为事情是这样:贺浩华发现他年轻貌美的妻子红杏出墙。不知道她的情夫是谁,令他寝食难安。有天晚上,他假称去看竞争对手的催眠表演,但提早离席返家,跟踪妻子到她的幽会地点。他发现她独自一人,也许是在等她的情夫。他气愤地上前质问她,两人发生激烈争吵,他在盛怒之中用自己的领巾勒死她。」
她深吸口气。「那情夫呢?」
拓斌耸耸肩。「也许他抵达时正好看到他们在争吵,心知大事不妙,於是在贺浩华看到他之前逃之夭夭;也许他根本没有出现。」
「但浩华为什麽要杀害瑟蕾?他爱她呀!」
「我们都知道背叛和愤怒可以使爱变成恨。」
她正要争辩,但想起腊像命案的教训而迟疑。
立钟在寂静中滴答作响。
「请听清楚。」最後她说。「虽然我绝不相信浩华杀了瑟蕾,但我能理解专业侦探在不了解浩华的为人时,为什麽会考虑那个可能性。」
「我能理解你是真心诚意地想要相信他,我知道与他延续旧谊对你有多重要,他毕竟被你的父母视为朋友;你们共同拥有一些快乐的回忆,他使你想起孑然无依前的时光。」
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理。与故交久别重逢令人欢喜,绝大部分是因为浩华与她的过去有关。他的出现令她想起父母在世时温馨、平静、安稳的家庭生活,那时的世界似乎单纯许多,前途看来更是一片光明。
「与浩华久别重逢当然令人高兴,」她俐落地说。「但延续旧谊的喜悦并没有使我看不清事实。我比你了解浩华,拓斌。他不是那种容易动怒的人。他向来律己自制,文质彬彬。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有暴力倾向。」
「你认识的是到你家作客的他。根据我的经验,人们在那种情况下通常都非常循规蹈矩。」他继续凝望著小花园。「你不可能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你不可能像妻子那样了解他。」
她想了想。「你的话不无道理。」
他回头望向她,故作惊讶地挑起一道眉毛。「真令人吃惊。没想到你会欣然接受我的见解。」
「我没有说我接受,事实上,我完全不同意。但我可以理解你为什麽会抱持那种看法。让我们讲重点。你是不是不愿意帮助我调查这件案子,拓斌?」
「可恶!」
他猛然转身,吓得她连忙靠向椅背。
「除非能说服你放弃这个案子,否则我绝不会置身事外。但我看得出来,你不大可能会放弃。」
「事实上是根本不可能。」
他一个箭步来到书桌前面,双手按在桌面的纸张上。
「有件事你要搞清楚,薇妮。我不会容许你独自调查凶杀案件。」
「你无权决定我选择调查哪种案件。」
「可恶!如果你以为我会让你拿生命冒险——」
「不要说了。」她猛地站起来。「你向来喜好发号施令,但从腊像命案後更是变本加厉。事实上,你最近变得极端专横跋扈,我必须告诉你,那不是男性的迷人特质。」
「我没有专横跋扈。」他咬牙切齿地道。
「你有。那无疑是你的天性,所以你才毫不自觉。」
「我只是想灌输一些常识到这件事情里。」
「你是想对我发号施令,我不喜欢那样。你给我听好,」她倾身向前,把脸凑近他。「要嘛视我为平等的夥伴,要嘛由我独自办案。怎麽选择,随便你。」
「你无疑是我见过中最顽固任性、令人生气的女人。」
「而你是我认识中最傲慢跋扈的男人。」
他们互相瞪视了好一会儿。
「可恶!」拓斌猛地打直腰杆,眼中隐忍著怒火。「你使我别无选择;我不打算让你独自接下这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