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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额娘并没有放弃,仍继续打听绣儿母亲及女儿的下落?”

  “对,或许我这二十多年来的努力,也终于打动老天爷的心了,人世间事往往如此,强求半天,不一定会有结果,但偶然的因缘巧合,却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线索。两年多前芳儿一位亲戚到京城来找她,那五岁小儿系在腰间的香包,竟和二十多年前,绣儿在端节绣给芳儿孩子的一模一样。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芳儿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放弃寻找绣儿骨肉的希望,大不了,也只是再失望一次而已,想不到原本不抱太大期望的我们,这次竟然真的找到了。”

  “额娘从未见过绣儿的女儿,如何肯定这次找到的人,就是正好的?”

  “别忘了绣儿、芳儿和陈福都是我身边的人,陈福一见那位酷似绣儿的女孩,便知道这回终于找到了。但我们同时也知道了好几件事,包括她和外婆一直相依为命,过着并不算富裕的生活,为了让外孙女不必面对他人质疑的眼光,顾老太太甚至不惜搬到完全陌生的杭州从头来过。她的苦心,外孙女显然全部明白,不然她也不会为病重而亡的外婆,卖身青楼了。”



  “青楼?”载皓当然已猜到绣儿的女儿是谁,不禁霍然起身。

  “那是她十七岁那年的事,所幸三天之后,即有人出高价为她赎身,但奇怪的是,那替她赎身的人却不曾再去找她,而她也从不曾对任何人提起个中缘由。”

  “当日的老鸨呢?既然人是向她赎的,她总会略知一二吧?”

  福晋见儿子问得如此仔细,知道那全是因为他的确喜欢湘青的关系,不禁有些伤感,也深感庆幸,为他的必然失落伤感,也庆幸自己来得及阻止悲剧的发生。

  “那间青楼因狎客为里头的姑娘争风吃醋的关系,早在陈福到的两年多前,就被人一把火烧光,死伤人数不少,老鸨与姑娘们也四散如风,不知所在了。”福晋停顿了一下,才轻声问道:“载皓,你会看不起绣儿的女儿吗?”

  载皓迎上母亲探索的眼光说:“额娘这样问,岂不是太小看孩儿的气度了?”



  福晋至此才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不会,现在你明白为何面对湘青,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了吧?”

  “因为湘青正是绣儿的女儿,”载皓蓦然眯细眼睛,轻声问道:“但额娘,您今天找我来的重点,却还未提及。”

  福晋表情一怔,缓缓起身说;“我早该知道我有一个绝顶聪明的儿子。”

  “湘青酷似绣儿并不稀奇,因为她们是母女.但她又为什么会貌似蔚绿呢?这问题的答案,一定也可以同时解开当年绣儿突然失踪的谜团。”

  “载皓……”

  “南星……”

  在他怀中的湘青突然蠕动了一下,嘴里也不晓得嘟哝了一声什么,是人名吗?由于正好和回忆中母亲叫他的声音重叠,载皓因而没听出端倪来。

  他只是把湘青搂得更紧,为她拉好斗篷,并在洌洌的风声中,重复那日回应额娘,也答允自己的誓言。

  “湘青,我会爱护你、疼借你、照顾你,一生一世,永远不变。”

  第八章

  避祸于西安,虽不致受联军铁蹄蹂躏,但湘青仍心如黄连,身陷煎熬,恨不得能早日回北京城去。

  除了强烈思念南星之外,蔚绿的转变,也是她的另一桩心事。以前即使为婚事所苦时,蔚绿仍不掩其天真烂漫的个性,但自西迁到西安的别馆后,她便如过了十五的月儿,一日日黯淡、消瘦下去,除了湘青,甚少与人攀谈,过着类似自我封闭的生活。

  是因为悬念赵统领吗?湘青从载皓那里得知,在公使团开出的站死名单中,有设立虎神营的载澜,但皇太后并不肯把那些人一概处死,最后载澜可能只是会被发往新疆禁锢。

  但主子的命运都尚且如此了,更何况是只在虎神营中做一个小小统领的赵镇永?

  不过最令湘青挂心的,还不是赵镇永的命运,而是蔚绿那屡屡望住自己看的古怪眼神,她在动什么念头呢?这场荒谬且悲惨的战事已告一段落,剩下的,只是看朝廷又要无辜的老百姓付出多庞大的代价而已,换句话说,耽搁蔚绿婚事的主要障碍已去,终究难逃婚配命运的蔚绿,是否仍存有昔日那疯狂的念头?

  而南星不在身旁,叫她应找谁倾诉?该与谁商量,又能投奔到哪里去?

  就在她越来越寝食难安的一个夜里,小三子帮她送来了一个黑色的包袱。

  “这是……?”湘青知道小三子跟着载皓,近日常在北京与西安之间奔波,庆亲王奕共匡极为倚重载皓,在随同李鸿章与外人议和的时侯,特要载皓当贴身护卫,为此在皇亲萃臣之中,和亲王府的声位显又尊贵了许多。

  “是墨薰庄里的一个伙计要我代转给你的,说这是你在联军进犯北京城前所选购的笔墨砚盒,他们虽已结束营业,但顾客的货品却不能拖欠。”

  结束营业?换句话说,革命党在京城内的联络站又将转换地点,为什么?自到西安后,环境闭塞,人人深居简出,除了王爷或载皓他们所带回来的消息外,对于近几个月来,外界到底出了什么事,湘青根本无从得知。

  “小三子,这些日子以来,你跟着二贝勒东奔西跑的,一定增广了不少见闻吧?”

  “那倒是,但大部分都是坏消息,听多了,连饭都会咽不下口。”原来长得壮健的小三子,最近方脸上果然也多添了几许风霜。

  “我想情势应该会慢慢转好了吧?”湘青试探着问:“战事已停,朝廷不是正忙着与各国谈议和的条件吗?”

  “湘青,人强我弱,你说这个‘和’字会好议吗?更何况还有郑士良等狂徒奉孙文之命,在惠州造反,企图推翻朝——”

  湘青听的大惊失色,正想进一步问个仔细时,小兰却已飞奔过来说福晋要找小三子过去垂询二贝勒近况,所有的疑问便只得全部咽回肚里。

  原来革命党并没有放过这次朝廷动乱的时机,那么南星——!

  她悚然一惊,瞥向怀中的包袱,突然起了不祥的预感,会吗?不会吧,南星是到天津去探视病重的外公,不可能会和远在惠州的起义有所关联。

  不会吗?南星看似温文儒雅,实则热情澎湃,爱乡爱国,况且两人分别已久,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想做什么会不够从容呢?

  湘青颤抖的手终于伸向那黑色包袱上的结,解开摊平,发现里头真的只是蔑管笔,一方砚盒和两块墨后,心情不禁一松,但——,不对,那笔和砚盒都透露着一丝奇怪的气息,在三管笔中,有一管似乎特别粗大,而砚盒……,则又似乎嫌轻了些。

  湘青的心跳再也止不住的加速起来,她找来一柄小刀,试着撬切笔头,想不到真被她给撬开来,急急忙忙转过来一倒,一封卷得极为细长的信柬便掉了出来。

  湘青捡起来,飞快的拉开一看,那熟悉的豪迈笔迹,差点就将她的泪水给催逼下来。

  小旧儿吾爱如唔:

  夜来辗转,因思你至深而能眠,虽近日即将与佳人一晤,再转赴天津,然恕慕之苦,无法稍减,索性披衣坐起,修书抒怀。

  你是我的钟情至爱,青翠之姿,早已成为南星生命的源头,过去我放荡不羁,恣意任性,胆大妄为,仗的是父母已逝,毋需为任何人珍重此身,即使事出万一,亦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伤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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