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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页

 

  然自遇你之后,南星终于首度尝到恐惧的滋味,惧怕令你伤心、令你失望;惧怕令你落泪、令你黯然,尤其惧怕自己福薄,终究无能与你厮守一生。

  因觉而苦,偏又甘之如始,这滋味我总算是尝到了,每与你相聚我都嫌时间太短,恨不能与你时时相守,永不分离。

  然革命近有大事,南星忝为兴中会一员,不能不赶赴盛会,略尽绵薄之力,但南星绝对会谨守对你许下的承诺,不冒任何不必要之险,不做任何会令你忧心之事。

  我辈皆知此举重在唤起人心,恐尚未能撼动全局,朝廷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因此南星绝不致做无谓的牺牲,革命是一条漫长的道路,我还要与孙文及全体同志并肩走下去。



  当然,也因为有你,有了你,我一定会更加的珍惜自己。

  事了之后,南星还要返家一趟,料理几许琐事,再赶回你的身旁。

  小草儿,在我二十一年的生命当中,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人生是如此的美好,不论世局有多混札,人间有几多沧桑,此生有你,南星于之足矣。

  然若我不幸在起义中殉难,我的小草儿,则你千万要勇改的活下去,带着我的爱,赐予我重生,唯有你活得美好,活得快乐,南星才能虽死犹生,伴随着你。

  以下是一片空白。他没有把信写完,是因为觉得这样的信太不祥吧?而终究没有把信交给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湘青心中此刻充满着种种疑惑。

  砚盒!心已乱成一团的湘青,因双手既冰且颤,差点就打不开那石盖,等到一打开来,目睹里头之物时,那方薄薄的砚盒便自她手中脱落,摔在地上,碎裂成两半。



  沾血的荷包,这是……?湘青全身簌簌发抖,不敢捡起荷包细看,只得本能的拿起一并藏在砚盒内的那方纸片,迅速翻打开来。

  南星殒落,此荷包据闻为他从少年起便带在身边之物,殉难时仍紧捏不放,随同寄托于此的薄信,一并交付与兄,望能辗转送至信中所提之‘佳人’手中,以慰南方之星。

  信中所提之兄,便是小三子说的那位伙计吧,然而这些都已不再重要。湘青捡起那个血迹斑斑的荷包,原以为是临行前自己送给他的那一个,但信中不是说此荷包乃为他从“少年”起便带在身边之物吗?

  她想起来了,湘青不知道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自己还会想起那件事,但她现在的的确确想起以往每次跟南星提起,说要送他一个荷包之时,他总会笑称自己已有最钟爱的一个。

  “是个小女孩送给我的,我舍不得换。”

  原以为那是他舍不得她为他费神刺绣缝制的借口,想不到确有其事,他真有一个珍爱多年的荷包,湘青面色灰败,以那种吓人的木然平静摊平荷包,细细端详。

  霎时她瞪大眼睛,全身如风中落叶般剧颤,扯紧那荷包,恍惚见了鬼似的微张着嘴,偏偏喉头哽咽,所有的尖叫声都充塞在心中,一句也喊不出来,这太残忍、太残忍了。

  在浅蓝色荷包上,稚纯的手绣出圆圆的雪人,还有深深浅浅的雪花。

  “大哥哥,您喜欢我绣的这个雪人吗?”

  “喜欢,你绣的很好。”

  “那就送给您好了,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

  南星殒落。

  湘青跪倒在地,把以七岁那年送出去的绣帕做成的荷包紧贴在胸口,终于心神俱裂的痛哭起来,那泪水仿佛永远也流不尽似的,南星,南星,原来你就是我念念不忘的那个“恩人”,是救了外婆一命的“小兄弟”,为什么老天偏要到这时才让我知道?

  在恩已难偿,情已断逝的现在?

  湘青恨不得自己也能在此刻便随殒落的南星萎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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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之后,湘青仍然活着,或者应该说,她的人仍生存在这世上。

  因为南星在留给她的信中,要求她要勇敢的活下去,唯有如此,他的爱才能继续延续,但……,湘青闭上因夜夜难以成眠以至酸涩的眼眸,在心底叫道:南星,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为什么你不来带我一起去呢?没有了你,我已生无可恋。

  她行尸走肉般的来到蔚绿的房前,刚刚福婶跟她说格格婚事近来已再重议,最好找个时间再让格格试试嫁衣,湘青知道没人敢提早告知蔚绿此事,便决定担起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叩了两次门,都没人应声,湘青不禁觉得奇怪,就算蔚绿已经上床安歇,侍女也不该如此毫无警觉才是啊,更何况才刚刚掌灯,蔚绿不至于这么早就休息才是。

  湘青自南星过世之后,对世俗种种及行事举止,都有了不同于以往的看法与做法,满心俱是伤痛的她,除哀悼南星之外,其他的事,似乎都依直觉本能去做。

  于是她想也没想,在叩了第三次的门,仍听不到回应之后,便推开门,一边轻唤着蔚绿,一边往里头走。

  “格格?蔚绿?”

  她直闯进蔚绿的闺房,发现室内一个奴婢侍女也无,实在是太反常了,这——

  “蔚绿!”湘青直奔床前,掀起纱帘,大受震惊。“蔚绿!”

  床边掉落一柄显然十分锋利,犹自发出青光的薄刀,自蔚绿左腕流出的血已染红了一方薄丝被,而她人也早就陷入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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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湘青速报福晋,陈福再火速找来大夫,全力施救下,蔚绿终于捡回了一条性命,而知道她轻生的少数几人:福晋、陈福夫妇与湘青,也终于晓得了她为何会走上绝路的原因。

  卧榻上蔚绿惨白着一张脸,左腕上的绷带犹自怵目惊心的浮现一层淡淡的血痕,陈福夫妇默默无语,福晋既震怒又痛惜,而最镇静的人,恐怕仍属从头到尾,一直留心不被其他人看见、听见,并且记得煎药来的湘青吧。

  “糊涂!”福晋蓦地打破沉默说:“有孕在先,割腕在后,做的全都是胡涂事,你以为自己这么一死,就可以解决掉所有的问题吗?”

  “与其让人发现蔚绿有孕,羞辱阿玛与额娘,还不如自我了断,图个干净。”

  “你还敢顶嘴,都怪我平时宠坏了你,才会让你做出这丧尽颜面,不顾羞耻的事来,想一死了之也轮不到你动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道理你懂不懂?”

  “不,”蔚绿猛然抬起头来,倔强的说:“我不懂,我不懂为什么我不能嫁给所爱的人,不懂自己为何得成为阿玛与人结盟的工具,更不懂我为什么连结不自己生命的权利都没有!”

  福晋突然抢前一步,意欲挥掌。“你这个不孝的孩子,你若一死,十天之后,谁上花轿?在西安成婚,是皇太后亲颁的懿旨,希望我们两家结为秦晋之好的喜气,能够散散大伙儿心中的阴霾,如今你搞出这等事来,不是存心要惹恼皇太后,为你阿玛召来家破人亡之祸吗?”

  湘青急忙跪下举高了手扪住福晋恳求道;“福晋息怒,格格也是心烦意乱,才会出此下策,眼前大家应该好好商议对策,您一味指责她,甚至打死她,也无济于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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