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的女儿水仙,唉!只有一种说法能形容,她完全像个「被下了魔咒的公主」──一迳甜蜜的微笑,一副着魔的表情。想当然耳,她甜蜜的着魔对象是她的夫婿。
由女婿女儿之间默默流动的情意,黎昆实在很难相信他们的婚姻并非双方的意愿。
虽然心中的疑虑并没有办法因一顿愉快的饭局而消除,但这餐饭却整个改观了黎昆对庄頤的最初印象。接下来的两天,他除了看见女儿水仙像个道地的、容光煥发的恋爱中女人之外,他也看见了女婿庄頤个性中更优秀、更美好的几面。
其中,庄頤的某些嗜好令他颇为激赏。
那是黎昆到雾庄的第二天清晨,他误闯了庄頤的书房,并发现了几幅笔法游刃有余、苍劲有力的行书。其中更有一幅是他最喜爱、唐朝韩偓的诗句:「万里清江万里天,一村桑拓一村烟。漁翁醉着无人唤,过午醒来雪满船。」
喜欢这首诗的理由是因为诗里有他曾经的心情(那种因妻子早亡而情绪低落,与酒瓶为伍的心情。),但他没料到自己会在女婿的书房和自己过往的心情「重逢」,更教人吃惊的是──这些自成风格的「字」全是出自庄頤的手笔。
问过水仙之后,他连带知道小女儿玫瑰的「落霞棲」里,那幅关于落霞与孤虻亩粤彩亲U的墨宝。
那一刻,是他对庄頤才华欣赏的开端。
而那夜,他和他女儿水仙在雾气氤氳的雾庄化身为隐形听众,静默的聆听了一段庄頤吹奏的薩克斯风──那低沉哀怨的薩克斯风声,无端的触动了他老人家某些难忘的愁情憾事,而这种「意外」的共鳴,更「意外」的增加了黎昆对庄頤的好感,因为他相信能吹奏出感人乐章的人,一定是个最有感动能力的人,也一定是最「珍重」感情的人。
其次是庄頤凡事的观察入微与博学多聞,也让黎昆产生了相当深刻的好印象。
在雾庄做客的第三天,一向至为孝顺的水仙大概害怕他在雾庄的生活过分沉闷无聊,于是约集了他和庄頤,一同前往某处距雾庄最近的海滩散心。
海滩上人烟稀少,却有至为美丽的白沙岸。
按常理说──看海的人们往往只留神在意着潮起潮落时海天的壯阔景象,及当个戏水弄潮人的快乐,但庄頤却带引着他们父女领略了全然不同的海岸风貌。
虽然轮椅在沙滩上的移动十分困难,庄頤却仍是带领着他们父女两徜徉在潮间带,观看平时难得真正目睹的潮间动物,例如一些能适应陸地生活却不能远离海边,因为其鰓腔需要时常充满水分的甲虫或蟹类。
庄頤也带引着他们流连在沙滩外緣,告诉他们每一种他们所能看到的植物的特色与名称,例如那种长得有点像芹菜的「防葵」,还有叶片呈马鞍型、花朵硕大妍丽的「马鞍藤」,或者那种花筒呈左右对称而非輻射对称,看来像缺了一半花瓣、有些残破的「草海桐」。
一趟海滩之行,儼然上了一堂很丰富的自然炉,而他女婿庄頤精闢的解说,让人错觉他应该是个海濱生态学家,而非一个什么营养免疫学的研究专家。
但黎昆被大女婿感动最深的地方,并非大女婿对事物精闢的观察与见解,而是他看待事物的态度。就算那些甲貝蝦蟹及凌花乱草在普通人眼中看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庄頤却用了「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国」来形容它们。
而除了这些细枝微叶的「感动」之外,黎昆来到雾庄满第四天的那夜,所发生的一点小小插曲,却是让黎昆对大女儿大女婿的婚姻真正放下了心,也令他兴起了提前结束雾庄假期的想法。
话说那夜,是个有点浪漫又有点温馨的夜。(其实黎昆觉得他的三个女儿都很擅长营造这样的气氛,因为光是她们本身的漂亮柔婉、细心体帖,就足以教人产生温馨浪漫的错觉。当然,这有点自卖自誇的嫌疑。)
在酒足饭饱之后,黎昆和他的女儿女婿一起坐在雾庄那间满大又满辉煌的客厅里,「幸福的」喝茶聊天。
这次,他们的话题是由庄頤的复健治疗做开头,他们从他腿部的复越峁牡矫恐指唇×品ǖ男Ч6弊U以七分「正经」加上三分「曖昧」的谈及水仙指压按摩的疗效时,水仙惊跳了起来,并大喊了一声「唉喲」!
他的呼喊声当然同时引起了她父亲与她夫婿的「关切」。黎昆最初以为自己的女儿只是在为庄頤的说话方式做一种娇嗔的抗议,哪知当他和庄頤一同回过头时,看到的竟是水仙的手指被夾在一个专门放置茶叶罐的小铁柜间。
可能是急于拿出某罐茶叶,也可能是被他和庄頤的谈话分了心,她的几根手指在极突然的情形下,就被卡在两个柜门的隙縫中间动弹不得。
大概每个人都有经验,手被夾到的剎那间,那感觉是痛徹心肺的。水仙也不例外,只见她的脸与唇在疼痛的瞬间便快速的消失了血色,脸色一片青白。
但奇异的是,庄頤的神情比她更青惨,他像感同身受的飞快驅动轮椅去到水仙身旁,迅速的帮忙掰开柜门,令她的手指得以由柜縫中解脱出来,接着他又迅捷的执起她的手,瞪着那已经瘀青乌紫的几根手指良久,然后更令人惊讶,毫不忌讳他岳父大人在场的让他的唇印上了她的手指,并嘎声问道:「疼吗?」
疼吗?水仙的表情似乎是不疼的,不!不对,应该说似乎是忘了什么叫做疼了。庄頤的英俊与深情姿态,简直足以媲美一个令女孩神魂顛倒的白马王子(虽然他坐的明明是轮椅)﹔他心疼怜惜的表情,则令水仙刷白的脸剎那产生酡红。
她略显娇羞又带着明显痴迷,慌乱的答道:「不!不疼!还好,真的。」
唉!爱情,令人迷惑又浑然忘我的爱情!
黎昆再一次眼证这对儿女间默默流动的情意,他轻叹一声,长悬久宕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相信他的两眼并未昏花,更信任自己对人生的经验已足以让他看清,在女儿女婿之间醞釀交融的感觉恰巧是「爱情」。
而在经历了这夜这段小小的,却格外寓意深重的插曲之后,黎昆于隔日便心满意足的收拾行囊,安心的离开了他盘桓数日的雾庄。
然而,雾庄里,庄頤和水仙的情爱纠葛,依旧持续的上演着。
第九章
父亲比预期的还要早离开霧莊,水仙的心中实在充满了矛盾之情,她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却嗒然若失。
嗒然若失的原因又一分为二──一来,她认为自己又誑骗了父亲一次,虽是善意的欺骗,但误导父亲的想法,让他以为莊頤和她正沉醉爱河且有心白头到老,实到有失为人子女的厚道。另外,她嗒然若失于即將和莊頤再次分房而居。
这份嗒然若失的感觉,突兀到令她自己相当错愕,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和莊頤同房数天之后,迷上了和莊頤同房的感觉!而也许,更老实一点的说法──是她根本早就为莊頤所吸引,并「深爱」上他了!
深爱!确实是突兀且教人茫然失措的字眼。
但谁能否认莊頤在父亲黎昆光临霧莊的这几天,所表现的言行举止是那般的无懈可击──他精确的演出「完美女婿」和「标准丈夫」的两种典範;对自己的岳丈,他谦沖有礼、敬重有加;对自己的妻子,他情深意重、情柔似水。
当然莊頤的表现完全的迎合了父亲黎昆的胃口,可是他们私底下的閏房相处,却充满了如箭在弦的紧绷感。
因为淑姨的訪友行程以及父亲的到訪霧莊所致,他们不止同房同床,水仙甚至接管了原先淑姨必须帮忙莊頤的一些例行工作,例如协助他入浴,帮他收洗衣物,整理寢具,上床时助他一臂之力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