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那殷殷切切的交代。
看看,江南回来一趟还有礼物呢,虽然听不清楚,但依稀彷佛好像听到朱二少爷说「我明天给你送过来」,不知道是什么黄金珠宝,还是珍稀首饰。
朱家就这么一个嫡子,身分没话说,今年带着一品白牡丹竞贡成功,本事没话说,姜姑娘的好日子要来了。
姜吉时此刻只想着发财,没留意到那些闲言碎语,一转头,看到自家亲爹拿着白粥碗,跟着同学举起,然后说:「我以粥代酒,谢谢大家的祝福,乾。」
瞬间又觉得肩膀重了。
不行,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朱子衿今日对她特别好,但一定要让爹赶紧把识文带进学堂去,只有这样她才能放心,免得朱子衿哪日想到要解释解释,姜家知道亲事没望,哪还会让识文去学堂读书?
话说回来,朱子衿说要把渍果的食谱给她,他怎么知道她识字?而且问都不问,就笃定她识字一样?
朱子衿回到家,换下露水沾湿的衣服,又重新梳过头发,这才去拜见父亲朱老爷。
朱老爷见到儿子回来,自然是高兴——有钱人家不怕财损,就怕孩子不争气。
他的四个儿子当中,最聪明的其实是长子朱子海,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全家都希望他考个前程,让朱家一跃而成官户,从此朱家光宗耀祖,但九岁的时候发痘子去了,子衿其实也不错,但比不上子海,所幸这几年表现也算争气,十八岁就引导竞贡成功,在同龄世代,已经是独领风骚。
至于子沛跟子宣……也罢,没见识的姨娘生的儿子,自然是被姨娘养废了,没用不说,眼界还小。子沛今年十六,连帐本都不会看,骂他,他还会说「我跟二哥兄弟情深,他又不会赶我出门,我看什么帐本」。子宣十四,赌是不敢赌,但吃喝嫖可没少过,青楼谁不知道朱子宣大爷赏钱最大方,也是一样振振有词表示「有赚就要花,银子有流动,钱才是活的」,听听,什么歪理。
见到最争气的儿子,朱老爷的脸色当然是好的,「这趟去可有什么收获?」
「茯茶的味道更沉了些,再嫁接个四次应该就差不多,倒是种龙井的那块地,冬雨下得太多,怕是品质普通。」
「也行,你才十八岁,不急。」
「对了爹,我听说秦家的珠茶味道绝佳?可比我们的六安瓜片。」
朱老爷皱起眉,「你听谁提的?」
「秦湘生亲口告诉我,那厮藏不住话,肯定是有点成绩忍不住想炫耀,还说他家的铁观音不比我们的凤凰单枞差,儿子派人去探茶了,他家的珠茶跟铁观音,的确有一批是没批出来卖,直接收到京城仓库。」
朱老爷沉吟,「我再找陈大人打听打听,凤凰单枞是我们朱家的发家茶,绝对不能让人给比下去。」
「陈大人是不是年前要收金家小姐当贵妾?到时候我们礼物送大点,自然好问话。」
朱老爷露出欣赏神色,「跟爹想到一块去了。」
虽然内务府油盐不进,也不可能收了银子就昧着良心,但打听打听还是可以的,秦家背靠秘书丞,在京城也风光了二十几年,这样的人家不会甘心失败,一定会找时机,把失去的要回来。
但他们朱家也不是吃素的,能拿下六种茶叶的竞贡名额,不会只是运气,老天知道子衿为了那品白牡丹付出多少心力,竞茶娇贵,雨水跟太阳都得刚刚好,为了确保品质,那一大片茶园的茶株,遇到春雨跟冬雨连绵,还得架起雨棚,引水下山,免得把茶叶给淋坏了,就连朱老太太都笑说,子衿是把那片茶园当成亲儿子在照顾了。
父子俩不说后宅之事,说的都是生意,男人嘛,生意才是大事,「跟沈家要合作一起出海的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沈家也有那意思,只不过没想到有人也想插一手,说巧也巧,是秦边河。」
秦边河就是秘书丞的儿子,也是秦湘生的再从伯父,考了二十几年没考上,家人终于放弃,让他学做生意了。
朱老爷皱眉,「怎么又是秘书丞,我们朱家是跟秘书丞八字不合吗?不是他们家的人跟我们抢生意,就是跟他们家的亲戚跟我们抢生意?」
「儿子也觉得巧,不过我们有现银,那秦边河却只想以『五品秘书丞』之名入乾股,沈家自然不愿意,后来还是给儿子拿下了。」
朱老爷欣喜,不只是因为拿下生意,而是因为看到儿子为人不骄不躁——沈家的海船一向是赚钱项目,只不过运气不好,给个嗜赌的败家子继承,才一年多就把二十几年的家底败光,现在宗主作主,软禁了那败家子,让那败家子的庶弟掌家——沈家已经没什么钱了,东山再起,势必需要金钱挹注。
是,沈家是落魄过,但那庶子一向有贤名,即使沈家穷得揭不开锅时,庶子的几个贴心下人也不愿走,可见为人。
这趟由沈家族长放话,欢迎投资合股,沈家是没钱了,但本事还在,东瑞国的商人圈子,蠢蠢欲动。
朱老爷不用想都知道,子衿费了多大的劲才得以签下这纸合约,连京中五品秘书丞都惊动了,何况地方官,知州不想吃?县太爷不想吃?驻守的将军呢?只怕也难抵挡银子的诱惑,想参一脚,有多少人想插手海船这块稳赚不赔的大饼,但子衿没说中间的辛苦波折,只说结果。
很好,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
不问过程,只要结果。
世间的事情都是这样,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父子俩又说了一会,朱老爷原本想问他是不是喜欢上姜家食堂的丫头,但想想,一个爹去管儿子喜欢谁好像很奇怪,于是只道:「你这一去快一个月,快点去看看老太太跟你母亲,她们都想念你得很。」
朱老太太还在佛堂抄写经书——老太太每天吃完早膳,就是抄写经书,抄写经书其间,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打扰。
朱子衿于是朝母亲朱太太的院子去。
朱太太久未见到儿子,自然很欣喜,问一路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她是一个妇道人家,生意上的事情她不懂,她只知道要自己的儿子吃得饱,睡得香。
拉着儿子的袖子,朱太太絮絮叨叨半天,都是家里事。
说朱子沛的姨娘白氏因为生了德哥儿,所以对主母何氏不恭敬,被何氏打了个屁股开花,朱子沛心疼白姨娘,打了何氏一巴掌,这行为已经宠妾灭妻,何家上门讨说法,老太太作主,让朱子沛给妻子何氏鞠躬道歉,然后把白姨娘送往乡下,德哥儿给通房秋菊扶养。
又说朱子宣花了五千两买了个头牌的初夜,他没现银,直接写欠条,打手印,青楼的人上门催款,被老爷知道,挨了十棍子然后禁足,并且跟京城的青楼放话了,以后朱子宣的欠条,找朱子宣要,断手断脚也可以,总之,朱家是不会再给他善后了。
然后说许姨娘生的朱婉儿十五了,也该订亲,但她这个嫡母实在很为难,朱婉儿一心想嫁给五品以上的门第当正妻,想也知道不可能,八九品门第还能说说,五品以上那是万万行不通。朱子宣被禁足并没有让生母许姨娘收敛一点,反而给老爷吹枕头风,说她这嫡母不尽心,让她被老爷骂了。
又说朱珂儿跟朱嫣儿,都是通房的女儿,朱家规矩,通房生了儿子才能当姨娘,杨姨娘许姨娘都是生了儿子才有名分,朱珂儿跟朱嫣儿的通房母亲却还想着例外,尤其朱珂儿的母亲,都快三十了,还天天往老爷的书房钻,想再怀上儿子,被打了也不怕,偏偏她是打小伺候的,情分在,又不能像白姨娘一样往乡下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