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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树也能成双,相守数百年,甚至千年。

  墨绿斗篷下的双眸,注视着银杏树,生出一丝恨意。她掀开斗篷,露出一张清丽幽冷的脸庞,肤色白中透着青,长发黑得近乎墨绿。

  她伸出手,那手润得有如白玉,白里透红,掌心软嫩,五指修长,指甲是淡淡的粉红色,一束粉末从那美得不可思议的手中流泄而下,簌簌簌落在银杏树前。

  暗影冉冉浮动,粉末从下而上飘起,如似淡淡墨色的纱,透过细沙望去,银杏树之间变得扭曲朦胧,穿着墨黑斗篷的纤纤身影踏入细沙这边中,竟未在细沙那边出现,而是消失在沙末中。



  左手香无声无息进了木府。

  木府虽然无墙,但是二十四个方位都有隐形的门,被姑娘布下结界,非要有灰衣人带领,才能进木府,否则就算走入,所见也是幻术变出的景况,以为已走入深处,其实只是跨过第一道门槛,在幻境中迷途。

  此处无门,反倒防不胜防。

  左手香洒下的粉末,是昔日尚未叛离姑娘时,长期搜集来的姑娘之发,结界因此被迷惑。

  况且,她已经魔化。

  魔化的力量很强大,也比较快。



  她曾在木府里,住过许多年,从上一任的木府主人公子,到这一任木府主人姑娘,都掌管药楼。当年因为双目全盲,不受幻术影响,对木府内复杂的路径反而记得很熟悉。

  沾着发沙的她走过一处处庭台楼阁,经过一个个庭院,没有惊扰到沉睡中的人与非人们,甚至是姑娘与雷刚。

  经过一处院落时,她稍稍停下脚步。

  这是她曾久住的地方,是她爱人亲手布置,里面一尘不染,墙角有大瓷缸盛着清澈的净水,卧榻的软褥上,绣着墨绿草叶,折迭得整整齐齐,榻旁有个精致药柜,摆放珍贵的丸散膏丹。

  她的爱人,名为吴存。

  曾经,她双眼全盲,痛恨非得依赖他,将他取名无存。但相处多年,生出情意后,她想为他改名,偏偏名字一旦说了,就等于是咒语,只能改为吴存。

  她费尽周折,才得到现在这双难得的好眼睛,能将他深情凝望与说情话的神态都看得清楚。当年服侍她的少年,如今已到壮年,很快的就会是老年……

  左手香不甘心!

  活了那么久,直到与吴存相恋,才知道什么是快乐,于是她跟魔化归来的公子合作,要替吴存掏换全部内脏,使他能保持健壮不老。纵然,姑娘以这双眼睛,与她暂时取得和平共处,但她终究还是叛离。

  为了打倒姑娘,她冒险再回木府,来到最深处。

  这里封印着妖斧。

  双方几次对战中,真正能重伤姑娘的,唯有妖斧。

  有了鹦鹉助防,再加上两位龙神,以及听命行事的信妖,公子魔心硬的部分被毁去,软的部分被她深藏,要想真正灭去姑娘,实在非常棘手,她谨慎行动,步步为营,要求得必胜之道。

  妖斧被封印在无人能寻见的幽暗楼房里。

  而她不是人,是魔。

  越过碎落的瓦片,封闭的门窗开启,披着发沙的左手香,踏入屋宇中,望见被长绳穿绑,悬空固定在屋子中央的妖斧。

  “啊,破岚。”

  她轻轻唤着。

  “我终于见到你了。”

  妖斧剧烈颤动,恨意流淌滴落,因为底下无砖无土,恨意即使不断滋生却不能累积。

  雪山一战后,它被信妖包裹着带回。

  然而,此时真正发挥禁锢之力的,是一件男用衣袍,还有那条长绳。两者看来虽用旧了,但因为用得珍惜,并无破损。

  左手香靠近,仔细观瞧着,嘴角慢慢浮现笑意。

  衣袍跟长绳虽然无损,但是,有某种极黑又极小的点,在表面发出黑黑的芽,隐密又仔细的生长,根深深钻探入里,使得封印渐渐弱了。

  那些,是公子说出的恶言。

  恶言一旦听了,就会受到影响。

  雷刚纵然在清醒时不动摇,对姑娘情意真挚,但在他梦中的梦中的梦里,魂魄的深深处,恶言已经扎根生苗,从内点点腐蚀。信任即使不变,却会损缺得少了,衣袍与长绳才会出现霉斑似的黑点。

  至于,为什么用雷刚的用物,来封印妖斧,答案清晰可见。

  她伸出手触及衣袍,美丽得每个动作都像是十五岁少女的表情般鲜明,耀眼得仿佛在发光的手,陡然变得枯槁,嫩白化为苍老,松弛如死鸡皮包裹的嶙峋指骨,指尖还泛黑。

  这么强大的力量,能轻易毁灭魔化的她。

  左手香不惊不惧,反而凄然一笑,慢条斯理的掀开衣袍,让衣裳飘落到下方的无底深渊去。

  换做是先前,姑娘的力量强大时,身为魔的她仅仅是触及封印,肯定就会灰飞烟灭,消失为无。

  公子的恶言,不但对雷刚起了作用,也对姑娘有影响。

  她之前装病诈死,连雷刚都蒙蔽,为了保住他不起异心,才会动用一切,忙于筹备婚礼之事,赶着要尽快成亲,人与非人都忙碌起来。

  这么一来,管辖就有疏漏,让邪祟有机可乘。

  没了衣袍,只剩长绳制约的破岚,从恨意中转醒。

  “你想起来了吗?”

  长发漆黑的魔,轻声细语的问。

  “再度封印你的,不是姑娘的神血,是你主人今生的血与喝令。”

  妖斧颤抖着。

  ※ 主人! ※

  是了,那滴血里有熟悉的气味,虽然很淡很淡,却真是主人的味道。

  ※ 啊,战无不胜的主人! ※

  它没有想到,主人竟能转世。

  更没想到的是,主人转世后,竟还跟那女人在一起。

  “可怜的大妖,前世受她欺骗,在她五十年的掌管期满后,牺牲成为砚城的祭品。”魔叹息着,与它同仇敌忾。

  “今生,她竟还又骗了他,再想用他来抵偿。”

  每任砚城的主人,都必须献出最在乎的那人。

  五百年前,它的主人成为祭品,那女人成为永远不老不死的神族,如此才能保持砚城的平衡。

  献出的祭品,是要最是在乎,却不必是所爱。

  如果,她真的爱主人,怎会舍得拿主人去抵偿?

  “她也骗了我。”

  魔幽怨的说,轻声又细语,只有它能听见。

  “她要拆散我与心爱的人。她虚情假意,就见不得真有情意的,公子与我都为心爱之人成魔,就她为了成神、为了砚城,什么都可舍弃。”

  破岚疯狂的扯动长绳,焦急得没有理智。

  ※ 不可以! ※

  ※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

  ※ 放、 ※

  ※ 开、 ※

  ※ 我、 ※

  ※ 魔,快放开我! ※

  “好的。”

  泛黑的指尖溶化,露出森森白骨,付出太多了,就连她的模样也有变化,根根有丝绸光泽,被细心保养,梳理得很是美丽的长发都化白。

  “你会让她再次得逞吗?”

  ※ 不能── ※

  妖斧的回应,如似霹雳雷炸。

  楼宇破溃,砖瓦屋梁都炸裂,原处再无建筑。

  长绳悬在半空,被浓稠黑腻的液体慢慢渗透,但声音仍旧被封住,即使力量再强大,也被无底深渊吸纳。

  “我想救爱人,也想救你的主人。”

  只剩容颜还维持不变的左手香,唏嘘的说着,眼角落下黑腻的泪。

  “但是,砚城终究被她管治,加上你我的力量仍旧不足。”

  不堪腐蚀的长绳断开一边,落进深渊里。

  破岚就将重获自由。

  魔的泪一滴滴落在斧面,渗进古老文字的浅浅刻痕里,漆黑的表面映着清冷容颜,随她说出的每个字,震出小小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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