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吻是挺客气的,但意思很明显,他们邹家嫌弃温岁岁不贤,要退婚!
温承翰气得双手发抖,恨不得当场痛快地撕了这封信,偏偏还得强忍着,替自家女儿问明退婚的理由,争取一个公道。
李管家见温承翰一把揉了信纸捏在掌心里,显然是看完信了,嘴角扯开一抹假笑,再度开口。“温大人,我家老爷命我务必拿回大少爷的庚帖以及当年双方交换的信物,您看……”
温承翰勉力强忍激愤的情绪。“当年这门亲事是我娘子和邹夫人定下的,既已换过庚帖,断然没有无故悔婚的道理,敢问邹夫人可也是这个意思?即便她要为自己的儿子退亲,是否也该给我娘子一个交代?”
李管家心头一抖,想起府里接到大少爷从京城传回来的信,一时闹得鸡飞狗跳,夫人因此都气病了,闭门不出,想必这退婚的意思夫人即便是默许了,心里也是不痛快的。
但在温承翰面前,李管家可不敢露出丝毫端倪,只淡淡地表示。“夫人与老爷向来夫唱妇随,老爷的意思自然也是夫人的意思。”
“简直欺人太甚!”温承翰胸臆间怒火翻腾,随手拿起几上一只茶盏,就往地上狠狠一砸。
瓷器的碎裂声响,厅内的气氛越发紧绷,压抑得教人透不过气,几个衙役和仆人早在之前情况不妙时便知机地退下了,此刻厅里只有温承翰、李管家,以及温承翰的一位族兄,温惟中。
温惟中是二房的嫡长孙,和大房同属温氏嫡系,大房出了个侍郎,在族里势力最大,可说是全族的领头羊,但族长之位却是由二房的老祖宗来执掌的,而温惟中身为嫡长孙便是宗子,此次随同邹府的李管家前来,也是代表了族长的态度。
“十七弟不必如此盛怒。”温承翰在族里排行第十七,温惟中便喊他一声十七弟。“自来婚姻都是结秦晋之好,既然双方无缘,又何须强求?”
温承翰简直不敢置信。“邹家欲退婚一事,莫非老祖宗他也是知晓的?”
温惟中没有否认,微微颔首。“邹大人年前就给大哥写了一封信,请大哥居间说和,大哥禀告了老祖宗,老祖宗这才派我前来与十七弟分说。”
所以族里竟然是赞同邹家退亲的?自家族人遭受了外人这般羞辱,族长居然胳膊往外弯?温承翰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他还来不及厘清头绪,温惟中又抢先说道:“十七弟,听说去年你原是想送两个侄儿侄京城大哥府里的,大哥还派了家人去接?”
“不错。”说起此事,温承翰亦是忿忿不平。“当时一行人遭遇匪寇,我两个孩儿坠落,不知所踪,我曾去信侍郎府问责此事,大哥却迟迟未给我一个满意的答覆!”
“十七弟,此事是意外,怪不得大哥,何况当时大哥接到消息,立刻便派了府里十几个的家丁前去溪谷沿岸找寻,孰料后来却听说侄女是跟一位陌生的公子一同坠崖的,两人后,曾于一户农家同居,形影不离……”
温承翰面色剧变,厉声打断。“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惟中语气清冷。“我温氏一族向来教养严谨,男儿重忠孝节义,女子亦知书达礼,弟年幼时曾在族学读过书,应当也听说过族里有过好几位姑奶奶在庵堂里清修,一辈子吃斋念佛,为的便是守节明志,不堕我温氏女儿的清名!
温承翰闻言,蓦地倒抽口气。
温惟中仍咄咄逼人。“侄女这次遭遇贼匪,本已白玉有瑕,又不知洁身自好,与旁的男子勾勾缠缠,老祖宗不方便亲自前来问罪,便让我以宗子的名义,代替他将侄女带回京城,静待族规处置。”
族规处置?意思是要将他的好女儿也关进那庵堂里,为了那劳什子的清名葬送一生吗?
“这不可能,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带走我的女儿,休想!”
“姊姊、姊姊,大事不好了!”
温炫喳喳呼呼地闯进温岁岁的闺房,温岁岁正靠坐在一张软榻上,恹恹地打着盹,被温炫这么一喊,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
她见弟弟神色不好,似乎满是惊惧,肃然追问:“怎么了?”
“我听说京城侍郎府那边派人过来,一时好奇溜过去偷听,谁知竟是邹大哥他们府里的一位李管家,说要拿回庚帖,退了与姊姊的亲事!”
“果真如此?”温岁岁坐正身子,面露惊喜。
这是好消息啊!温岁岁忍不住绽开微笑。
“姊姊,你还笑得出来?”温炫不可思议地瞪她,他急得都快疯了。“你知道邹家是用什么理由来跟爹爹退亲的吗?他们质疑你清白有损!”
温岁岁一凛,念头一转已然有了猜测。“他们是不是听说了我们在进京过程中曾遭遇山匪,以为我被贼人掳走了?”
“不只呢,他们还说你是和别的男人一起获救的,两个人还不清不楚……京城二房的三叔也来了,他说是老祖宗的意思,要把你带回族里,用族规处置!”
温岁岁全身一震,这才明白了事态有多么紧急,怪不得温炫吓得小脸都发青了,毫无血色。
“那爹的意思呢?”
“爹当然不肯同意了,三个人还在会客厅那边闹着呢。”温炫急得眼眶泛红,拉住温岁岁的手臂。“姊姊,如今该如何是好?他们怎么能污你跟师父之间不清白呢?何况那时候一同坠落溪谷的人还有我,他们怎么就当成你们孤男寡女独处了?简直太可恶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温岁岁冷笑。“三叔既然是和邹府的李管家一起过来,显然就是要帮着邹家来退了这门亲事的,也不知是否他们私下有了什么协议……”
她蓦地一顿,若有所思。“说起来族里若有心要问我不贞之罪,早就该来问了,怎么偏偏是此时来问?”
温炫一愣,含泪懵懵地望向姊姊。“姊姊,你的意思是……”
“这段时日,邹文理应该都是住在京城温侍郎府的,我怀疑是出了什么我们不晓得的事。”
***
温岁岁料想得不错,京城温侍郎府这阵子确实是连番波澜,动荡不断。
先是家主温侍郎在朝廷遭人弹劾他纵容族中子弟在外头横行霸道,且有强买民田、强占民产等种种事宜,教最近因为朝中事务繁忙,本就吃睡不宁的温侍郎更是忙得团团转,整个人焦头烂额,精气神都短了不少。
再来就是他那个不省心的四女儿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私自绣了荷包扇套送给那邹文理,这也罢了,偏她还在细微处绣上了自己的闺名,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她送的。
这私相授受的举动若没外人举报倒也不是大事,偏她去参加新春游宴时点名说了某个族姊的坏话,被有心人听见了,一打探才知那位族姊原来是邹文理的未婚妻。
这下便传出了她对族姊拈酸吃醋、言语刻薄的流言,又不知是谁挖出来的秘辛,说她早就对邹文理有少女情怀了。
接着便是两人在酒楼包厢私会,他那素有贤名的四女儿哭倒在邹文理怀里,搂搂抱抱时被当众瞧见。
油锅当下就炸开了,整座京城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侍郎府的四千金不知检点,水性杨花。
这是外人所理解的来龙去脉,事实是温侍郎其实早就看中邹文理了,自家四女儿也在府里私下闹过几次非君不嫁,因此他便一直琢磨着该如何遂了女儿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