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瞧姑娘对灶间的摆设器具并不陌生,想必做出来的吃食也很美味。”
“我的手艺只是普通而已,勉强能入口吧。”温岁岁笑着自谦。
她态度落落大方,丝毫不摆什么架子,琥珀对她印象更好了,想起这间慈幼堂的仆妇之前告诉自己,这位县令千金向来都是待人和善的,和孤苦无依的孩子们也能玩在一块,看来所言非虚。
两个女人一个煎药,一个煮粥,不时交谈几句,气氛倒也融洽,温岁岁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打探。
“听刘大哥说,你们夫妇这回来清河县,是来交账本的?”
“嗯,是啊。”琥珀微笑点头。“我家那口子在京城替顾指挥使管着几间商铺,也是怕我在京城待得闷了,特意带我出来走走。”
“听说你才嫁给刘大哥不久?”
“是才刚刚成亲两个月,不过我和他早两年前就认识了,之前我……”琥珀略略迟疑,还是决定坦率道出。“其实我本来在富贵人家当丫鬟,给顾指挥使帮了个小忙,他就想办法替我销了奴籍,还托付二虎时常来照看我,这么一来二去的,我和他就看对眼了。”
琥珀说着,不免有些脸红,不过毕竟已是妇人,在姑娘家面前也没什么好娇羞的。
“顾指挥使于我有大恩,我对他是十分感激的。”
琥珀心里对顾晏然确实是敬重的,以至于顾晏然虽早已卸了官职,她仍是习惯尊称他一声顾指挥使。
温岁岁也能明白琥珀心中的感念,毕竟能脱了奴籍又得到一座小院,对一个孤身存世的女子来说的确是莫大的恩德。
只是琥珀口中那个小忙,该不会就是把那根兰花木簪从睿王府里带出来交给他吧?为了一根发簪,顾晏然就又是销奴籍又是送宅院的,还真舍得花银两!
由此可见程沐兰在他心里何等重要,温岁岁寻思至此,也不知自己该感到甜蜜还是心酸。
她这厢暗自感叹着,另一头琥珀悄悄打量着她脸上的表情,同样心情复杂。
做为一个受到顾晏然恩惠的人,琥珀固然是希望他身边有人相伴的,总得有人照料他的生活起居,与他相知相惜。
可一想到一个人孤伶伶在睿王府死去的小姐,她又觉得万分不舍,小姐自出嫁后不曾有过一日快乐,睿王世子轻浮花心,早在小姐过门前就偷偷在外头养了几个外室,世子死后睿王府还逼着小姐养育他留下来的庶子。
小姐离世前最后几年是心灰意冷的,现实生活一点一点磨去了她活泼调皮的本性,只留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小姐就那么绝望地死了,如果顾指挥使能在她燃尽最后一丝希望之火前将她带离睿王府,或许小姐还能拥有幸福。
可惜他们终究是错过了,小姐去了另一个世界,而顾指挥使认识了别的姑娘,或许还会和这位温姑娘结发成夫妻,到最后小姐在顾指挥使心里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真真正正断了缘分……
思及此,琥珀不禁一阵心痛,幽幽叹息,蓦地开口。“温姑娘,顾指挥使是个好人。”
温岁岁一愣,见琥珀神态认真,霎时也有所触动。“嗯,我知道的。”
所以你对他好一些吧,顾指挥使身旁若是能有个一心对他爱慕体贴的女子,相信小姐在天上也会祝福的。
琥珀怅然凝视着温岁岁,而温岁岁彷佛能听见她的心声,慎重地点了点头。
两个女人忽然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待药煎好,白粥也煮得差不多了,两人便一个端着药,一个捧着粥,来到顾晏然休憩的厢房,他仍躺在床上睡着,张大壮和刘二虎坐在一旁看着。
温岁岁有些担忧。“张大哥,他还没醒吗?”
张大壮摇头。“大夫说了,头儿是这两个月到处奔波忙碌没休息好,身子有些亏空,又在雪地受冻了,这才导致外邪入侵,一下子就发起高热来……不过头儿向来底子好,我瞧让他喝个药,躺着睡一、两日,想必就能恢复如常了,温姑娘不必忧心。”
教她如何不忧心,看着顾晏然脸上毫无血色、人事不知地躺在床上,她只觉得心如刀割。
“先别说了。”琥珀开口说道。“二虎,你来帮个忙,先喂顾指挥使喝药。”
“这……头儿还昏睡着呢,这药他能喝得进去?”
温岁岁见刘二虎神色迟疑,主动表示。“我来喂他吧。”
琥珀有些错愕,但见自家夫君还有张大壮两个粗汉子都是理所当然地撒手站在一旁干看着,彷佛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喂他们头儿喝药没什么不对,她也不好阻止,只得将汤药交给温岁岁。
温岁岁接过药碗,用汤匙舀了舀,细心地略吹凉,才示意琥珀帮着将顾晏然的上半身扶起,让他靠着她肩膀。
“顾晏然,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她轻声唤,嗓音极致温柔。“我喂你喝药,你张开嘴,好不好?”
顾晏然像是真听见了她的叫唤,仍闭着眼,却是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岁岁……”
琥珀一惊。
“嗯,我在呢。”温岁岁柔声回应,像哄孩子似的说道:“你张嘴,喝了药,病才能好。”
这满是柔情密意的画面教张大壮和刘二虎两个粗汉子看了都不免有些尴尬,摸了摸头,讷讷然地交换一眼。
张大壮清清喉咙。“咳咳!那啥,温姑娘,头儿就交给你照顾了,我和二虎先出去。”
两个汉子丢下话,慌慌张张地溜出去了,临走前刘二虎还对自家娘子挤眉弄眼,暗示她也跟着走,琥珀却没立刻离开,仍是震惊地站在原地。
顾指挥使方才喊的是这位温姑娘吗?为什么她如此自然地应了?
琥珀脑海一团纷乱,她从小便服侍的国公府小姐乳名也唤做岁岁,顾晏然喊的应该是她的小姐吧,怎么会是这位温姑娘?
温岁岁无暇顾及还在房内的琥珀,只一心一意地喂着顾晏然喝药,偶尔药汁从男人嘴里溢出来了,还拿手绢轻轻替他擦拭,分明就是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
而顾晏然因为神智昏沉,也毫无顾忌地依赖着温岁岁,甚至还觉得药太苦,不满地皱着眉头。“不喝了……”
“不行,要喝。”温岁岁哄着。“你不想病好了吗?”
“好苦……”
“苦也得喝,要不我答应你,待会儿喝完药喂你吃点蜜饯可好?”
“我不爱吃甜的……”他像个孩子般耍赖。
“你这人,又不吃甜又不吃苦的,可真难伺候啊。”温岁岁状若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却是温柔含笑的。
琥珀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失神地退出房间,顺手带上门扉,留给这对有情人一个单独相处的私密空间。
第十一章 你心里有我(1)
顾晏然昏睡了一夜,隔日早晨醒了过来,一睁开眼他便下意识地寻找佳人的倩影,却见房内空无一人。
莫非在迷迷蒙蒙间,那人喂他喝药,温柔地哄着他,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梦境吗?
他正惘然地出着神,忽然有人推门进来,接着便是一道爽朗的大嗓门响起。
“头儿,你醒啦?”张大壮惊喜地来到床前,打量顾晏然略微有了几分血色的脸庞。
“太好了,大夫开的药果然有效,你这气色比昨晚我和二虎担你回来时好多了!”
顾晏然微愣,勉力撑坐起身。“二虎过来了?”
“是啊,把他新娶的婆娘也带来了,本来昨日就是来见你的,谁知道我们到了慈幼堂,管事说你上山礼佛去了,后来又听温姑娘的丫鬟说她家小姐失踪了,闹了好一阵风波,亏得二虎机灵,我们才在那间猎人木屋找着了你,当时你烧得人都昏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