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士,我们只是侍郎府的下人,身上没几个值钱的东西,还不够壮士们一口吃的,后头、后头那辆车坐的才是小姐和少爷,他们才是真正的矜贵人……你们、你们就饶了小的吧!”
刘管事想着将祸水东引,却不料外头几个蒙面的山匪听他求饶,反倒一肚子火。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本大爷最看不起你们这种卖主求荣的鼠辈……兄弟们,把这辆马车给我掀了!”
这头打得热闹,另一头徐管家趁机要驾车逃离现场,没想到拦住他的不是山贼,而是温府的下人。
“都是你们!不过就是些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偏老爷夫人还让我们来接,如今被你们害得不得好死……要死大伙儿一起死,谁也别想走!”
那仆妇彷佛疯了似的吆喝来两、三个家丁,拉扯着徐管家不放,欲将他给拽下马车,徐管家死命撑着,手肘都脱臼了,痛得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温岁岁探头往车窗外看,见状大惊,随手抓起一个食盒就往那仆妇背部用力砸去。
那仆妇吃痛,身子踉跄了下,顺势撞歪了一旁的家丁,几个人狼狈地跌在一起。
“徐管家,快走!”
徐管家点头,忍着痛一甩马鞭,驾车急驰,马匹受了惊横冲直撞起来,没往后头的官道上走,反而慌不择路地朝一旁的树林奔去。
顾晏然与张大壮策马赶到现场时,目睹的便是这一幕混乱的情景,拿刀的官兵与护卫和假扮山贼的黑衣人持刀互砍,黑衣人明面上打着抢劫的名号,实际上暗中分流,护送几个流犯藏进树林里。
张大壮惊愕地张大嘴。“头儿,都乱成这样了,咱们是打算救哪个?”
“找温家的马车!”顾晏然当机立断。
“温家?”张大壮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你是要救昨晩那个勇敢的姑娘?早说嘛!要知道你是来英雄救美的,我这一路上也不会哇哇叫了……”
“别说废话,快找人!”
“顾晏然无心听张大壮插科打谭,只挂念着找那个言笑晏晏的姑娘,她虽然鲁莽了些、大胆了些,但一朵迎风绽放的春花不该凋零在如此萧瑟的深秋。
他纵目四顾,犀利如鹰隼的目光将现场的所有细节都一一掠过,偏偏就是看不见那道娉婷曼妙的倩影,看不见那张灿烂甜美的笑颜。
顾晏然越发着急,他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般激荡的情绪了,不曾这般迫切地想找到一个人,想听见她的声音……
“顾晏然!”
清脆高昂的声嗓在他的脑海激起千层浪,顾晏然浑身一震,往声音来处寻去。
“顾晏然!是我,我在这儿!”
他看见她了,一辆歪歪扭扭窜向树林里的马车上,一个神态俏皮的姑娘不顾危险地攀着车窗,几乎整个上半身都探出窗外,朝他不停挥着手。
“顾晏然!”
明明那么险象环生,她脸上却是笑着的,语气轻盈欢快,就好像能在这样的险境与他相逢,对她而言是多么大的幸运。
“啊!”
温岁岁忽地惊喊了一声,顾晏然的胸口也随之如遭重击。
只见驾车的车夫不知怎地身子一歪,摔下车来,而已然受惊的马更加惶恐,一个直立嘶鸣差点带翻了整辆车,接着继续往树林深处,跌跌撞撞地窜去。
顾晏然悚然大惊,一踢马腹,立即朝那辆已经失控的马车狂奔,张大壮一凛,也随后跟上。
两人身上摺着弓箭,一入树林就被几个黑衣人误认为是来坏己方大事的,不由分说便拿刀砍过来。
顾晏然并不想与这些黑衣人交手,抽刀挥了几下,边打边退,黑衣人却反而死死纠缠不放。
张大壮见势不妙,连忙喊。“头儿,你先去救人,这边我来断后!”
顾晏然一凛,也明白再和这几个黑衣人纠缠下去只会耽误救人时机,低声叮嘱。“那你自己小心!”
趁着张大壮挥刀掩护,顾晏然立即后撤,待他追上那辆失控的马车时,只见那匹马拉着车厢一路奔到悬崖边,崖下便是溪流湍急的深谷。
马儿吓到了,慌忙煞住马蹄,一个打转却是将整辆车来回甩动。
车门被摇晃开来,车厢里三个人一时重心不稳撞成一团,沉香更是整个人被甩出车外,扑跌在地。
“香姨!”温炫惊喊,上半身也被甩出车外。
“阿炫小心!”温岁岁一手抓住车上横把,另一手揪住温炫后衣领,试着将他提上车,奈何气力不够,也跟着摇摇欲坠。
“快跳车!”顾晏然厉声高喊。
说时迟,那时快,半个车厢已挂在悬崖边,跟着便是一点一点地往后坠,顾晏然飞快甩绳,试图套住车厢将整辆车拉回来,却已经来不及。
千钧一发间,他无暇细思,索性从坐骑上纵跃而起,借着扣住车厢的强绳,整个人顺势随着车厢一起坠落——
“头儿!”
张大壮策马赶到崖边,只见顾晏然和温家姊弟,连人带车马坠入深谷,在湍急的溪流里载浮载沉,不知被带向何方。
第五章 他们都要活着(1)
因日前才下过一阵豪雨,此时溪水暴涨,水势湍急,载着温岁岁等人的车厢早在坠崖的过程中被岩壁撞得散架,幸而顾晏然眼明手快,将被晃得七荤八素的温岁岁和温炫都揽过来,三人紧紧抱住了拉车的马匹。
有马儿的躯体护着,三人落水时都只受了些轻伤,只是这只可怜的牲畜就免不了全身骨头尽碎,很快就断了气。
顾晏然勉力抓来一块也跟着断落于附近的车板,推给温岁岁姊弟。“抓好!”
温岁岁经历过坠崖的强烈震荡,如今又整个人泡进深秋冰凉的溪水里,神智已是模糊不清,只凭着本能抓住木板,然后将早就昏迷的弟弟揽入怀里。
三人顺着急流往下游处漂去,顾晏然手上还抓着控马的强绳,为了防止溪流将三人冲开,他将绳索一头绑在自己腰间,另一头则将温岁岁姊弟紧紧绑住。
温岁岁迷茫地看着他,值此性命攸关之际,她唯有庆幸自己是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却也深深懊悔为何牵连他也跟着两人坠崖。
“对、不起……”她喃喃地道歉,从前世到今生,她对这个男人一直都是浓浓的愧疚。
“顾晏然,我总是、对不住你……”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太细微,顾晏然没听清。
温岁岁眼眸泛红,胸臆纠结着一股难言的酸楚。“其实……我早该跟你说的……我喜……”
喜欢他,心悦于他,不想再错过他了。
“你别、别走了,别离开我……”她泪眼迷蒙地瞅着他,猫儿般地哽咽着,每一声都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祈求。
虽然顾晏然听不清,也没听懂,可他仍从她缠绵难舍的眼神中感觉到一股蚀心入骨的伤痛,他不明白为何她会有这样的痛,更不明白为何她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这姑娘身上有着他难以参透的谜,他目前能做的就是力保她平安获救,然后再仔细厘清这一切疑点。
眼看着温岁岁气息逐渐微弱,被水打湿的墨睫垂落,整个人软绵绵的,似是要陷入昏迷状态。
顾晏然一惊,握住她单边肩膀,用力摇晃。“不能睡!你得保持清醒!”
温岁岁半昏半醒地勉力扬起沉重的眼眸,只见男人脸上的神情冰冷而严厉。
“把你弟弟也叫醒,否则他很可能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