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赛玺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面上若有所思。
她不会是想起他们之间的事了吧?前提当然是——她是真的不记得他这个人,不记得他们那场露水欢爱,才会有「想起」这回事。
「还有那个……」光泉起了头又顿住。
这回楼赛玺是真的不悦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吞吞吐吐了?」
光泉连忙道:「不是奴才吞吞吐吐,是不太好说。」
楼赛玺皱眉,「什么事那么难开口?」
光泉润了润唇,小心翼翼说道:「是太君她老人家……她老人家吩咐府里上下都要将陆姑娘当未来主母看待……」
楼赛玺心里沉了一下。
祖母绝不是老糊涂,不可能把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硬往他身边塞,会这么做分明有理由。
深冬寒夜,马车回到相府,楼赛玺让下人不要声张,也无须去通知楼太君,他先回了思闲楼。
光泉忐忑不安的跟在主子身后,主子回府却不通知太君,难道是想背着太君将陆姑娘撞出去?
他瞧着陆姑娘还挺可爱有人缘的,听说她无家可归还失忆,若是被主子撞走,岂不是要流落街头?
光泉正在心里同情陆知萌,谁想到主仆两人踏进思闲楼正厅时,就见到陆知萌坐在厅里喝茶吃点心,小青在一旁伺候,乍看之下,感觉她真的像是这里的女主人。
「陆、陆姑娘——」光泉吓了一大跳,当先上前一步,连忙使眼色叫陆知萌赶紧走,不然要被主子撞出去流浪了。
陆知萌不明所以的看着光泉,「光泉,你眼睛哪里不舒服吗?我可以帮你看看。」
她不是眼科医生,但她的空间里有眼药水。光泉还来不及暗示她,楼赛玺已经进来了。
「大人!」陆知萌开心的跳起来,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你总算回来了。」
楼赛玺一闻便知道陆知萌在喝的那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是御赐的,思闲楼的奴婢竟然泡了那么好的茶招待她?还有碟子里的那茶点也是宫里赐的,看来他不在的这两日,她真把自己当主母了。
「听说你一直在等我回来?」楼赛玺坐了下来,不紧不慢的问道。
陆知萌热切的看着他,两眼放光,「是啊,我一直在等大人回来!」
楼赛玺眼神深幽,「什么事让你一直等我?」
陆知萌眼里满是亮光,「很重要的事!」
楼赛玺眉目稍动,越发肯定她想起来了,他不置可否地说道:「说来听听。」
陆知萌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在等大人回来下厨!」
她不是钻牛角尖的性格,经过楼太君的开导,她已经不再去想能否回现代的问题了,若照楼太君所言,那事遥遥无期,想得多只是失望更多而已,现在她只专注在伙食的问题上。相府的伙食实在太难以下咽了,她觉得自己一定瘦了两公斤,因此越发想念楼赛玺做的饭菜。
光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他瞪眼看着不怕死的陆知萌。
小青早就知道主子天天过来的目的了,因此很淡定,眉毛都没动一下。
虽然她觉得主子想央求相爷做饭很荒唐,可也不是不能理解,何况太君说了,主子跟相爷已经订亲了,未婚妻要求未婚夫做顿饭也不为过吧?
自然了,她这完全是偏坦主子的想法,丞相会是寻常人吗?天下间哪有叫堂堂丞相大人做饭的道理?
「你就是要说这个?」楼赛玺盯着她,脸色隐隐黑了一些,深深觉得还不如不要问。
陆知萌神经再大条也知道他生气了,她缩了缩脑袋,「不行吗?现在不行的话,明天也可以……」
楼赛玺努力地深呼吸了几下,冷冷的吐出了一个字,「滚。」
陆知萌连忙起身,「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先溜为妙!
主仆两人一口气跑到外头,小青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奴婢这下懂太君为什么要将姑娘和相爷送做堆了。」
陆知萌想到适才楼赛玺的神情还会抖两下,「为什么呀?」
小青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相爷一向是温文尔雅的,奴婢从来没看过相爷那样发怒。」
陆知萌指着自己,蹶了蹶嘴,「你是说,因为我能惹丞相大人生气,所以太君才会收留我,还让我当那什么主母的?」
她可没有存心惹丞相大人生气,她真的没有,她是诚心诚意要拜托他做顿饭让她解解饥,谁想到他那么小气,这就生气了。
如果她手艺好,有人央求她做饭,她是绝对不会生气的,她会当成是种恭维,也会很开心的做饭给对方吃。
而且,她不觉得丞相大人温文尔雅,打从第一次面见,他对她的态度就很奇怪,时而火爆,时而冰冷,她自问没有得罪他,婚事也是楼太君定下的,他却像是对她极其不满,好像她对他做了什么错事似的。
「不是能惹相爷生气,而是能逗相爷开心。」小青笑嘻嘻的说道。
陆知萌马上严正否认道:「我没有在逗大人开心,真的没有!」
小青呵呵呵的笑起来,「这就是姑娘难能可贵之处,多少人都不能令相爷动一下眉毛,姑娘却能让相爷说出了滚字。」
陆知萌很是懵,「让大人对我说出滚是种能力?」
「当然!」小青坚定的点头,「奴婢就没法让相爷开口叫奴婢滚。」
陆知萌莫名的被说服了。
嗯!她是有能力者,能别人所不能,能叫大人开口叫她滚……
今夜雪下得有些大,思闲楼里,楼赛玺一口气喝完了一杯茶,那杯盏还在他手中,像随时会被他捏碎似的。
他自问是个很理性的人,不然也不会卧薪尝胆走到这个高位,可偏偏那丫头就是能令他失去理性,光是她没有想起,或者说她故意装不认识他这一点,就令他非常不痛快。
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竟然站在他的面前,一副真的不认识也不记得他的样子,如此还胆敢要他为了她下厨做饭?
「大人,您还渴吗?要不要小的再给您倒杯水?」光泉紧张的看着楼赛玺手里的杯盏,真怕主子捏碎了杯盏会伤到自个儿的手。
主子的手可是珍贵的很,是要批阅奏摺的手,是要画画下棋的手,是要写诗作词的手,是要策马入林的手……
「以后不许再让陆知萌进来思闲楼!」楼赛玺恼恨地说道。
「是!」光泉连忙应承,又陪笑道:「真不知道陆姑娘在想什么,怎么可以央求大人给她做饭,就算她餐餐都没吃饱,显然是饿瘦了也不能这样没规矩啊!大人是什么人?大人是坐镇朝堂的人物,怎么可以自甘堕……自贬身价给她做饭呢。陆姑娘真的太不懂事、太不识大体了!」
楼赛玺蹙眉,下意识问道:「她瘦了吗?」难怪他觉得她的脸尖了些……
光泉连忙夸大道:「是呀!目测起码掉了四斤肉。陆姑娘吃大人做的饭菜吃得津津有味,可以吃好几碗,吃刘厨子做的菜,却是小半碗都吃不完。」
楼赛玺又不高兴了,「光泉,你正事不做,整天在看姑娘家的身上掉不掉肉,廉耻何在?」
他不想听到别人在他面前议论那丫头的身子,要议论,也只有他能够议论。
「小的……小的知错。」光泉觉得被坑了,主子自己也有说「她瘦了吗」,这也是在议论啊,怎么他接话就成了没廉耻?
但他毕竟是下人,是奴才,他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