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冻坏的。」
「我不会。」
「我不能连累你。」
「你我夫妻本是同林鸟,说什么连累?」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她怎么就不飞呢?怎么就这么傻呢?
陆振雅说不清心头是何滋味,只是语气变得冷漠了。「你话倒说得好听,你可知我对你从来就没有过真心?」
月娘一震,彷佛一盆冷水当头淋下。
这药汤再冷,能这样抱着他的身子,与他相互依偎,她也觉得心头是暖的,可他这样用绝情的言语浇她冷水,却是令她冷到了骨子里。
他对她从来就没有心,是这样吗?
月娘颤抖着,双手环抱着自己,昏昏沉沉地回忆起与这男人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
他在如雷的鞭炮声中捣住她耳朵;他握着她的手,带她一同炒茶;他以为她背叛了他私自偷溜出府,却还是在暮色苍茫里守候着她;他知道她被婆母责罚,刚刚从昏迷清醒,便赶着来替她撑腰……
这是没有心吗?是不在意吗?
他说谎!
这可恶又可恨的男人,居然为了哄她离开,昧着自己的良心对她说谎!
「我不信。」她喃喃低语。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
「我说,我不信。」她提高了嗓音,重新偎向他怀里,玉手扬起,揽住他脉动剧烈的颈脖。「你这傻瓜,你以为这样刺伤我,我便会听你的话放弃离开吗?我告诉你,我不会。」
她踮起脚尖,彷佛立誓般地在他苍白的唇上啄吻着。
他气息蓦地一窒,心韵乱了好几拍。
她紧紧抱着他,药汤是冷的,她心头却是热的,脑海迷迷糊糊的,只有一个念头。
「爷,我很冷,我知道你也是,可我们一定能熬过的……这回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我们一块儿好好地活着,好不好……」
他听着她含糊的咕哝,一动也不动地麻木着,心头却是掀起了狂涛骇浪,阵阵拍打着他所剩不多的理智。
这般磨人的女子,他究竟该拿她如何是好?
第十章 共浴治寒毒(2)
七日后,在经过反覆的仔细诊断,逍遥子得意洋洋地宣布陆振雅体内的寒毒已完全拔除,只须配合药方持续治疗,他的双目重见光明亦是指日可待。
月娘闻言大喜,对老神医一番千恩万谢后,精神一放松,就陷入昏睡状态,这一睡,就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天两夜。
再睁开眼时,她迷蒙地看见一个男人正坐在榻边替她擦护手的芦荟露,接着又一下一下地按揉她依然有些酸疼肿胀的手臂。
是陆振雅。
她的夫君。
月娘微微一笑,几乎是贪婪地以目光轻抚着男人清俊如刀削的五官,她尤其爱他的眉宇,英挺中带着凛然正气,他的唇虽然有些薄,尝起来却格外饱满可口,还有他墨深无垠的眼眸,她真的很好奇,若是她能看见,那双墨眸该是如何炯炯有神,英气焕发!
她的夫君,很是俊朗呢,赞他一句「郎艳独绝」也不为过,至少在她心里是如此以为的。
想着,她忍不住又笑了,笑自己的花痴。
他听见她娇脆如铃铛的笑声,神情流露出一丝急切。「月娘,你醒了吗?」
「嗯,我醒了。」嗓音因熟睡过后而微哑,性感又抚媚。
他心弦一动,连忙定了定神。「你睡了许久,肚子一定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刚醒过来,胃口未开,她想了想,摇摇头。「我还不饿,想喝茶。」
「你两日未进食,喝茶伤胃。」他温声低语。「我让人炖了冰糖燕窝,此刻还温着,要不要喝一些?」
「好呀,我要喝。」她轻声应道,语气有些许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撒娇。
她坐起来,看着他摸索着端起一个早就备好在床边小几上的碗盅,小心翼翼地递给她。让一个失明的人为自己服侍,她可真有脸呢!
月娘觉得自己有点坏,却还是微笑着,心安理得地接过了碗盅。「谢谢爷。」
她慢慢喝着燕窝,虽是味道淡了些,却是格外甜蜜芬芳。她眉眼弯了弯,观察陆振雅分明透着血气的脸色,心下越发愉悦。
他察觉到了她缠绵的目光。「为何一直看我?」
「因为我心里欢喜。」
他默了默。「你为了替我疗毒,身子都熬得虚脱了,有何好欢喜的?」
「我欢喜,是因为瞧着爷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嗯,我除了眼睛还看不见,身子确实是感觉轻松多了。」
「那太好了!」她笑得欢快。
她一醒来,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疲累,首先关心的还是他,陆振雅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默然无语。
她见他表情转为凝重,笑容一敛,放下茶盏,柔声安慰。「有逍遥子神医在,相信爷的眼睛也定能很快治好的,你莫忧心。」
他涩涩扯唇。「你以为我是在担心自己的眼睛?」
「不是吗?我见爷眉宇深锁,定有烦恼之事。」
他烦恼的,是该如何面对她。
陆振雅在心下黯然叹息,忽然正色对她说道:「我想『看看』你。」
她知道,他所谓的「看」是指抚摸,用手来感觉她的五官。
「好,爷尽管『看』吧。」
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伸手抚上她脸颊,微微粗砺的指腹一寸一寸地细细抚过她眉眼,顺着翘挺的琼鼻,恋恋不舍似的在柔软的樱唇上停了好几息,才倏然惊觉似的,有些狼狈地松开手。
「爷觉得如何?」她被他摸得心尖发颤,粉颊晕红。「我好看吗?」
好看吗?陆振雅无法确定,事实上他从来不曾以这样的方式去「看」过任何人,指尖上还残留着她肌肤的触感,他却说不出令他如此震颤的她,究竟是美还是丑。
他怅然敛下眸。「说实话,我看不懂你。」
她愣了愣,慢慢懂了他话中含意,心肝怦怦跳着,鼓起勇气去拉他的手。「爷,你无须用你的眼睛看我,也莫要用你的理智,更别用你过去的经验。」
「那我该如何看你?」
「用这里。」她拉他的手,抚上他心口,轻轻贴着。「爷,你扪心自问,你确实讨厌我吗?真的一点都不能信我吗?」
他无语。
她又拉他的手,抚上自己心口,他感觉到她柔软的胸脯,震了震。
「我的心是不是跳得很快?」
确实很快,就跟他一样,两颗心彷佛正相互呼应着。
「如果你还感受不到我对你的心意,如果你还不能说服自己相信我,那就表示我做得还不够。」她紧紧握着他的手,语调坚定。「爷,我会继续努力的,我会更努力对你好,更努力让你能感受到我的心意,总有一天……」她让他的手贴紧自己心房,自己另一只手却去贴上他胸膛。「我的这里与你的这里,必能是相互体贴,相互依赖的。」
他神情复杂,好半晌,才找回说话的声音,竟是异常沙哑。「你真是这么想的?」
「是。」
「……你对我,就那么有信心?」
她嫣然一笑,凝睇他的眼波婉约如水。「爷,如果连你都不能信,这世上我还能信谁?你不晓得,我甚至觉得……」
我能重活一遍,就是为了遇见你,为了与你相知相惜,相伴一生。
「你怎么不说话了?」他觉得奇怪。
方才说了那一大串,已经够令她羞涩了,这般生死与共的告白,教她怎么能有脸说出口?
她嘟了嘟嘴,索性耍起赖来。「不说了,人家肚子饿了,要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