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她天外飞来一笔的肚子饿宣言,他先是一阵错愕,接着,不由自主地朗声大笑起来。
月娘愣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男人笑得这般爽朗,总是冷凝的眉宇舒展开来,弯着一抹浅浅的温柔,眼眸更是刹时成了点点星海,璀璨耀人。
好看。
他笑起来,真好看。
一波波柔情密意蓦地在月娘心湖里荡开,化成圈圈的涟漪,她想,以后她一定要常常让这个男人笑,他笑了,原来自己也会觉得甜,如痴如醉。
糖醋里肌、茶香涵肉、酸辣藕粉、清炒芝麻菠菜,还有一盅冬瓜排骨汤,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色,俱是月娘爱吃的。
她顿时眼眸发光,原本只是逃避才胡謡自己肚子饿,不曾想见了这满桌料理,教这食物的香气一勾,她肚子是真的饿了,咕噜咕噜地抗议着。
「爷,我开动了?」
陆振雅也听见了从她不安分的肚皮里传来的那细微声响,忍不住微微一笑。「嗯,你吃吧。」
「那爷呢?你不吃吗?」
「我方才已经吃过了。」
「那我不客气喽!」她捧起碗,兴致盎然地吃起来,将每样菜都尝了遍,夹起那道茶香漓肉放入嘴里细细一嚼,明眸更加灿亮了。「爷,这茶香漓肉用的莫非是我炒制出来的野山茶?」
「你的嘴倒刁。」
「还真的是!」她大感惊奇,又尝了一块漓肉,炖得软嫩的肉块入口即化,一股淡淡的茶味漫溢,唇齿留香。「真好吃!爷,你也尝尝。」
她举箸夹起一块漓肉,送到他唇畔,他愣了愣。
「爷,你是不肯吃我喂你的东西吗?」
她故作委屈,那可怜兮兮又软绵绵的嗓音荡入他耳里,教他不由自主地心一颤,下意识地张了唇,咬下肉块。
「好吃吧?」
他轻轻颔首。
她欣喜地追问。「爷,你喝过我炒的那野山茶了吗?味道如何?怎会想到拿那茶叶来入菜的?」
「不是我想的,是逍遥子老前辈,你不是给了他三罐茶叶?其中一罐泡出来的茶味特别浓,涩中回甘,他说若是用来入菜,必是美味。」
「老前辈果然很懂得喝茶。」
「那另外两罐呢?」
「一罐味道较为清淡,适合用山泉水冲泡,还有一罐味道稍嫌苦涩,我尝了尝,若是炒菁过后,留点时间来烘焙,应该更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月娘一拍手,望着陆振雅的明眸莹光流转,满是欢欣,彷佛找到了知音。「就是那时候急着让宋青将茶送出去,没能多花点时间琢磨。」
「老前辈也说,你应是尚未拿出十分的实力,他还等着你拿那野山茶,制出真正的绝妙好茶。」
「那是必须的,神医老前辈救了爷的性命,我们自是要报答他老人家的大恩的……」月娘顿了顿,唇畔忽地勾起狡黠的笑意。「所以啊,爷,我需要你的帮忙。」
「你要我帮什么?」
「两件事,第一,爷要与我一同研究如何将那野生山茶树的茶叶制出最好的味道,让逍遥子老前辈能满意。」
「这是当然。」陆振雅毫不犹豫。「真正欠下救命之恩的人是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回报。」
「还有件事,可能会费些银两,说不定还不便宜。」
他淡淡一笑,只要能令她安心,花点银两又算得了什么。「你说吧。」
「我们把家里后头那座山买下来可好?」
第十一章 亲娘来拐人(1)
「陆家要买山头?」
敞亮气派的书房内,苏景铭站在一张色泽温润的紫檀木书案边,一边听着来人禀报,一边慢条斯理地画着一幅孔雀开屏图,他换了一枝画笔,沾了点彩墨,细细描绘着孔雀五彩斑烂的羽毛。
「是。」来人姓李,是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上穿金戴银,下巴留着一把胡子,脸颊丰润,颇有些富态之相。
苏景铭瞥了中年男子一眼,心下暗暗冷笑。这李大掌柜是他趁着陆振雅刚刚中毒,来不及应对之际,从陆家重金礼聘来的,这几个月好吃好喝地养着,倒是让这个李大掌柜越发脑满肠肥了。
「李大掌柜,你见多识广,之前又与陆家颇有渊源,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苏景铭心里不屑,表面仍端出一副温文儒雅貌。「论理,陆振雅如今且顾着陆家的茶叶生意就颇为吃力了,怎会忽然有心去买一座山头?莫不是陆家要改行种果树了?又或者那山上埋着什么宝贝?」
「这消息也是小的偶然从一个官府朋友那边听来的,那片山头是无主的荒地,陆府正打听着怎么买下来。」李大掌柜顿了顿。「听说陆大爷那边发下话了,价钱好说,就是这土地过户的手续要办得越快越好。」
「这么着急?」苏景铭开始有点兴趣了,陆振雅如今那破败的身子,好生将养都来不及了,还琢磨着买地,莫不是那座山头里真有什么宝贝?
「小的也觉得奇怪,所以就私下托朋友去查了查。」
「哦?你查到什么了?」
「那座山基本就是座荒山,除了有一片杉树林还算值点钱,其他都是一些野草灌木,另外还长了几株野生的茶树……」
「茶树?」苏景铭一凛,打断了李大掌柜。「你说那山上有茶树?」
「是。」
莫非陆振雅看中的是那几株野山茶树?当年龙井茶默默无闻时,也是陆振雅第一个发现这茶叶的价值,难不成……
苏景铭阴着脸沉吟,李大掌柜见他神色凝重,主动从怀里翻出一个小木盒。
「大爷,这就是小的让人从那野生茶树上摘下来的茶叶,您瞧瞧。」
苏景铭迫不及待地接过木盒,打开来,先观茶叶的外形及颜色,瞧着就是那种极粗的劣茶,闻起来有股土壤的潮湿异味,再拈一片放进嘴里一品,顿时一股难言的苦涩漫开,他忍可不住呸了声。
「这是什么玩意!」
「大爷也觉得这茶叶难吃吧,小的与朋友也尝过,差点没吐出来。」
就这等粗劣的茶,陆振雅能看上?苏景铭不信。
「去查!」他明快地下指示。「打听看看陆家想用什么价钱买下来。」李大掌柜一凛。「大爷的意思是?」
苏景铭冷笑。「无论如何,都要抢先他们一步,我绝不让陆振雅称心如意!」
「是!小的这就去办。」
李大掌柜退下后,苏景铭又拿起几片野山茶叶仔细琢磨,反覆检视了好几遍,就是看不出丝毫特别之处。
难道陆振雅真能看出什么他没看到的好处吗?在茶道浸淫磨练了这几年,难道他看茶的眼光还是输给陆振雅?
苏景铭咬了咬牙,心绪顿时有些浮躁起来,再看桌上绘到一半的孔雀图,忽然就觉得怎么看都看不顺眼了,鸟喙画得太尖,鸟羽不够华丽,鸟眼也没有半点神采!
再想起昨日他派去京城活动的人回报,说宫里的那个大太监让自己的干儿子出面,表面上看似挺热情地应酬着,日日不是去吃酒楼,就是听花娘唱小曲,但只要话题一带到双方实质的合作内容,就推三阻四的,就是不肯给个准话。
很明显,那大太监对陆振雅及陆家还是有所期待的,对他苏景铭不过是暂且先吊着,当他是个替补,只要确定正主儿尚有利用价值,随时可以翻脸不认人,将他踢到一边去。
真当他是个脑子有洞的蠢蛋吗?
「该死!」苏景铭越想越怒,将桌上画卷随手一扫,拂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