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月拿书册挡他,皱眉,「说话便说话,一直靠过来做什么。」
「我有许久未见阿月了。」
因着婚前一月新人不易见面的规矩,他们大半个月不曾见过了,原本再过几日便是佳期,只是——不提也罢。
江晓月用脚蹬住他,「不见便不见了,郎君自有美人投怀送抱,又何需来对我这般虚情假意。」
屋中虽只剩他们两人,但毕竟在岳家,温子智言行举止还是不敢放肆,他从榻脚移坐到榻头,将人揽到了自己怀中。
江晓月打了他几拳,便懒得再理他。这说也说不通,撵也撵不走,也不知爹娘让他过来做什么。
温子智很想压住她吻上一通,但没敢,只把玩着她的五根手指垂眸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开口,「阿月想推迟婚期?」
「不应该吗?」婚前大凶,死了那么多人。
「你心中有气,恼我是应该的,可婚期早定,宾客喜帖也早早散出去,若因此改期对客人失礼。阿月心中有气,如何罚我都可,关起门来是我们夫妻的家务事,何苦累众人辛苦。阿月,你说是不是?」
江晓月沉默不语。
「晚嫁早嫁都要嫁,何苦改来改去。」他继续游说。
她撇嘴,「不要同我磨缠。」
他唇贴在她耳边,「阿月……」
江晓月抬起手中书册一挡他,叹道:「你闭嘴,婚期照旧。」
温子智笑着亲亲她的指尖。
江晓月书没翻几页,春柳便在外说:「姑娘,可是要留姑爷用膳。」
江晓月想了想,到底松口,「留吧。」
有句话他没说错,若两家不解除婚约,只推迟婚期,其实弊多于利,到底也不是真要断亲翻脸,确实是他们小夫妻自己关起门来解决更好。
一来,他这人素日精明伶俐,岂会不知此时去寻欢作乐的坏处,想来确是另有内情;再则,他一大早跑来,又吹风又受冻,还伏低作小,解释也解释了,她信不信的另说,落在旁人眼中她总不能不给他个面子。
这事暂时便算是揭过去了。
中午留饭,温子智没去打扰岳父岳母,直接留在了未婚妻这里,小意陪罪。
昨晚的事,因群芳馆起火闹大了,于江温两家面上都不好看,若是真婚期后延,不定会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
此事错在他思虑不周,他认,也引以为诫,此后当如履薄冰,步步小心谨慎。对他和他身边亲近的人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知她心中未必就真消气了,但好歹如期婚嫁,届时娶回家去再慢慢哄着宠着,她终能明白他真心何在。
午膳很丰盛,大鱼大肉,道道色香味俱全。
温子智第一次发现,原来未婚妻食量惊人,思及之前几次她在他那里用饭的情况,他莫名有些心虚。
似乎倒不是她有意隐瞒食量,而是总有这样那样不可言说的原因害得她食欲不佳,自然而然便吃得少了。
他的错!
江晓月吃饭专心,也不在意真实的自己是否会吓到未婚夫。
她已经被他吓到麻木了,第一次去探视,他就那般孟浪失礼,就算风水轮流转吧,也不能只有她受惊。
她饭量大,却也没吃成个大胖子,他总不至于计较她吃多费钱粮吧。
要真嫌弃,她自己也有陪嫁,吃自己的也不怕,就不知温家怕不怕落个养不起媳妇的名声。
用过午膳,温子智又跟未婚妻待了一会儿便不舍地告辞了。
江晓月没有起身送他,只差了春柳送他出去,自己则安安稳稳地歪在榻上看话本。
温子智去跟岳父岳母辞行,这才离府而去。
忠勇伯夫人打发人去问女儿,只得了一句「婚期照旧」。
好歹算是雨过天晴了,只忠勇伯夫人心下又忍不住担心,女儿这般好哄,以后还不得被女婿拿捏得死死的?
听到妻子的担心,忠勇伯却是大剌剌地道:「那小子要真有坏心,只怕在阿月身边都活不踏实,你怕什么?」
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忠勇伯夫人吁了口气,算了算了,不担心了。
*
群芳馆的事很是沸腾了一阵,据说楼中失火烧死了不少恶客,连老鸨儿和几个打手也都葬身在后院,尤其是老鸨乃是被一人抱住不放,硬生生搞到同归于尽的,也不知当时是在干什么恶事,有此果报。
其他轻伤、重伤的就不说了,总归是教训深刻,估计那些男子以后对上青楼都会有阴影。
死伤太多,官府介入,温子智大婚前去青楼买笑,大舅哥带人上门捉奸这件事反而变得微不足道起来,渐渐也就无人再提。
也亏得当日江晓月一袭斗篷从头罩到脚,也未在人前开口,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而后群芳馆突发灾祸,自然更加不会有关注。
时间很快来到腊月二十八,今日大吉,忠勇伯府嫁女,平远侯府娶妻,迎亲队伍热热闹闹,送亲队伍浩浩荡荡,用十里红妆形容毫不为过。
温四少大登科后小登科,乃是实打实的双喜临门。
夫妻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生一对,鞭炮声中,喧闹之中,新娘下轿,一步步走入夫家,成为别人的妻,从此冠夫姓,相夫教子。
在礼乐声中行过大礼,江晓月被迎入了新房,任由闹房的言语挑弄,她只羞怯垂首不言,内心却是静如止水。
人群散去,新房只剩下春柳相陪,盛妆的江晓月端坐在陪嫁的架子床上,有些走神。
「姑娘。」春柳轻声唤她,总觉得姑娘其实并没有新嫁娘的喜悦。
江晓月抬眸,盛妆明艳,让人不可逼视,但秋水眸中却毫无喜色。
「姑娘?」
您到底是怎么了?出嫁前几日,您的情绪就一日日低落,原以为您是担心害怕嫁为人妻后的生活,可现在看来不是啊。春柳有许多话想问,可终究没有说出口。
然而江晓月好似知道她的心思,继续说了下去——
「春柳,我不欢喜,一点儿都不。」
她这么说,认真地、诚恳地又落寞地对自己的陪嫁丫鬟说,叫温子智的脚步顿住,他满心欢喜娶到心爱姑娘,可是她却坐在喜床上对自己的丫鬟说她不欢喜,一点儿都不。
「姑爷!」春柳的心突然有点儿慌。
江晓月平静地看过去,没有丝毫被人听到真心话的不安与尴尬。
温子智摆摆手,「你先下去,我和少夫人说话。」
「是,姑、少爷。」春柳临走又担心看了姑娘一眼。
他走到她跟前,她抬头看他,并不开口。
温子智在她身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为什么不欢喜?」
「我说过要解除婚约。」她的声音很平静。
「这不可能。」
「所以我不欢喜。」
「就因为那件事?」温子智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的过度自信,他怎么就会以为只要他事后解释清楚,她便不会在意?她明明就很在意,这种在意已经严重影响到他们的夫妻感情。
江晓月勉强地笑了笑,「别说我无理取闹,我只是不欢喜,但我仍然依约嫁过来了。」
温子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以为你该是欢喜的。」
「你当日也一定是觉得事后与我解释,我会理解的,只是你还没来得及解释,大哥便带我去捉奸了。」
他无话可说。
她低声陈述,「相识之初,我便说过你过于自信了。」
「好像是这样。」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说一切都是自作孽,不可活,与其说自信,不如说自大,他的自大让他轻易踩入别人的陷阱,给他本该幸福的婚姻蒙上了一层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