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心下惊骇,眼尾瞥向身后虚弱的薄敬言,二话不说,打算再次附进他体内,决定不论如何都要先除掉他再说,只要除掉薄敬言,花罗就不再是威胁。
然而,他才刚移动,渺生竟瞬间挡在他和薄敬言之间,以一道强大力量将他弹开。
“你……”他狼狈地稳住脚步,骇然于她突然拥有的这股力量。
渺生没有理会他,缓缓转身,拥住了薄敬言,接着,她的魂体慢慢地融进了薄敬言体内,两个魂体合而为一。
刹那间,薄敬言的形体迸出一道夺目光芒,闪得妖鬼们尖叫惨唿。
阎王也被这强光灼得胡子几乎烧焦,急急以法力护身。
就在他惊慌闪神之时,薄敬言手指轻弹,一道气化为无数利箭,向他疾飞而来。
阎王仓促间连忙避开,但脸颊和衣袖还是被利箭刺破划伤了好几处。
他又怒又恼,破口大喊:“薄少君!我就不信我杀不了你!”
说着,他纵身飞扑向薄敬言,两人大打出手,强而猛的力道打得周遭尘石飞扬,忘川之水跃如奔浪。
然而,没多久,阎王愈打愈惊恐,因为他发现薄敬言和花罗合体后的法力不但比之前还强,甚至远远超过他,这让从来不知畏惧是何物的他,开始胆寒起来。
渐渐地,节节败退的他背脊冒出了冷汗,他终于惊觉,他的对手并不是薄敬言,也不是花罗,而是……那个藏在他们两人之间的……
胎儿!
是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
他一分神,薄敬言趁势击中他的肩,他手中判官笔掉落,整个人还被向后踢飞。
“唔……”
他吃痛闷哼,翻滚一圈,以法力勉强踉跄站住,眼见判官笔在远处,急忙想扑过去捡起。
但当他的手就要碰到判官笔时,一道若有似无的长鞭味地将判官笔一捲,带回了薄敬言手中。
他脸色大变,愤怒咆哮:“大胆!判官笔只有阎王才能碰!你一个凡人当能使用?你根本杀不了——!”
然而他话未说完,原本离他有一丈之遥的薄敬言,已瞬间来到他身前。他只感到眼前一花,还来不及回神,薄敬言已举起判官笔,直直刺入他的身体。
所有鬼众们都惊呆当场,难以置信。
四周一片惊恐悚然的寂静,就连阎王自己也发不出声音。
千堵万防,机关算尽,他最大的恐惧,还是应验了!
生死簿,注生死,他从没想过有一天竟在上面看见自己的名字,而那个杀了他的人,竟写着“薄少君”!
一个在地府的游魂,一个了无生趣的像伙,怎么可能杀得了他?怎么可能?
他不止一次想改写这荒唐的命运,但每划去一次,他和薄少君的名字便会再次出现。
这可怕又可恨的预言让他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除掉薄少君,就让他转生成人,只要他变成别人就好……
可是,当他转生之后,生死簿上的那个名字,竟然自动就变成了“薄敬言”!
这是什么天命?
不管薄少君变成谁,他都注定要死在这个人手里。
他不甘心,他非要扭转这一切,然而,费尽心力,就在他以为一切都照他所料进行,以为他终将解决心头大患、改变命运的这一刻,万万没想到,预言真的成了真,薄敬言用他的判官笔,用只有阎王才能使用的判官笔,杀了自己……
终究,长久以来所有的抗拒,都是徒劳。
判官笔抽出,薄敬言没有表情的脸上,浮起了一抹谜样的微笑。
阎王顿时恍然大悟,惊瞠着双眼。
“你……你……原来……你才是……”
“怦登!怦登!”回应他的,是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彷佛在向他宣示,新的局面即将产生。
他终于明白,他就算千防万防着薄少君也没用,他只是一个启动命运的媒介,为的就是结束他的王朝。
而此时心跳的主人,才是真正的主角,这个未出世的胎儿,将会是地府未来的王者。
阴风乍起,搭起了飞沙,忘川水兴起冲天波澜,就在这诡奇异变之际,阎王的不甘、惊骇、野心,都随着他的身影渐渐化为粉碎,彻底消失。
之后,薄敬言和缈生都晕了过去,鬼兵鬼差们皆惊慌四窜,地府一夕变天,风声鹤唳,但在这一片溷乱的震撼中,他们都知道新的阎王,就要出现了。
(注2:有关阎王之子的故事,请见《鬼太子》。)
第17章(1)
薄敬言立在床边,看着依旧沉睡中的长孙无缺,剑眉轻拢,心事重重。
长孙无缺始终没有醒来,可是她的肚子却一天天变大。
他从地府回魂已过了七个月,那天在地府发生的事却依然历历在目。
杀死阎王的过程他像个旁观者,只感觉有股强大的力量借用了他的魂体,而那个强大的力里,来自缈生腹中的胎儿。
当那孩子开始有了心音,他强烈的意识和惊人的力量就出现了。
是那孩子救了他和缈生,也除掉了阎王。
他猜想,也许,阎王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在他手中,才对他如此痛恨,拼了命想改变命运吧?
讽刺又可悲的是,阎王为了改变命运,佈了这么大的局,到后来却什么也无法改变。
他和缈生醒来之后,都为此感慨又喘嘘不已。
当然,他们也同样为他们这个还未出世就拥有超强能量的孩子惴惴不安。
听长老们说,长孙无缺腹中的胎儿,也是在那一天,同一时刻,开始有了心跳。
横跨阴阳两界的这个孩子,拥有薄家和阎王的血脉,他,是自己一心想得到的孩子,可是,很可能却也是无法拥有的孩子。
命定的下一届阎王……
这个奇特的身分,又怎么可能会在阳界出生?
怕是得在地府出世吧?那么,缈生怎么办?
阎王一死,所有他的罪行被揭发,她便顺势恢复了花罗女帝的地位,暂时代管地府。
可她现在只是个灵魂,她的二魂七魄已转生成长孙无缺,这分裂的魂体,在地府生下胎魂之后,到底会变得如何?
难道他再也见不到她了?而她,只有等到长孙无缺这躯壳死后回归,才能重生吗?
他们在这漫漫的轮迥中,要如何才能重逢?
想到此,他就心痛不已。
这七个月来,每日每夜,都是思念。
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他在床沿坐下,握起了长孙无缺的手,忧心之余,最痛苦的事,是思念,对缈生的思念。
虽然他的法力因那阴阳交界被封印而全然复原,但薄家所有人都禁止他再次进入地府,似乎担心他一去就再也不想回来,总是派人守着他。
也许,那些老像伙的担心是对的。在他心中,或者的确有着这种想法,如果心爱的女人和孩子都只能在地府,那么,他真的无所留恋。
只是……薄家的传承怎么办?身为宗主,这是他无法推却的责任,也是他依然在这里受相思之苦,无法任性而为的原因。
渺生灵魂未灭,她的诅咒依然影响着薄家,他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也成了最大的困扰……
夜已深,思虑烦杂中,他抬眼望向窗外,时值冬夜,天空飘起了细雪,将大地妆点成一片银白。
他忽然想起了缈生,如果她能看见这片美景,肯定欣喜若狂。
那总会因为一点点小事,一些小小美丽,就欢喜灿笑的女子,他是如此思念着她啊……
就在此时,屋外雪中似乎有个人影。
他微微一怔,开门踱了出去,赫然发现一个挺着肚子的身影,正在雪中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