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把炖汤放在桌子上就转身要走,齐桁尔开口,“站住,我有说你能走了吗?”
“桁尔,别这么凶。”老太太看不下去,“那是你媳妇,孟家姑娘孟翠栩。”
齐桁尔挑眉,这就是他的妻子?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从嫡女变成旁支,现在看来倒是意外,这丫头没尖叫没晕倒,心不是普通的大,就算嫡出小姐也未必能挺得住,旁支能有这几分镇定,看来也不简单,幸好打从她过门,自己就做了后手——她不能打听的事情他早打听了,她不好做的事情他全做了,她不知道亲人的下落,但是,他知道,不管如何都不怕她翻天!
“翠栩,过来祖母这边。”
孟翠栩低着头走过去,老太太拉住她的手——
“吓到了吧,对不起,桁尔明明还在,却让你跟公鸡成亲。”
“祖母别这样,我在齐家很好,没事,祖母放心,公公放心——”至于齐桁尔,她实在说不出夫君二字,感觉太奇怪了啊,想了想,用了笼统的称呼,“您也放心,我嘴巴很紧,不会跟人说的,我今天一直待在霞蔚院,没出过垂花门。”
老太太莞尔一笑,“你这丫头太聪明了,这不好。”
“孙媳妇鲁钝,还得祖母教导。”
老太太看看儿子,又看看孙子,三人无声交流中,老太太下定决心,“把她拉进来。”
齐桁尔有意见,“祖母,不好吧。”老实说,他不讨厌这丫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的脸他就气不起来,但还是觉得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放心,我自问看人还算精准。”
齐老爷开口,“桁尔,听祖母的。”母亲聪慧更甚男子,他这辈子听母亲的话,可没错过一次,即便母亲后来装病,他还是会找时间跟她商量一些家里的事情,桁山能跟许大人的女儿订亲,用的也是母亲的计策。
孟翠栩顿时面有菜色,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秘密,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快乐,现在清楚齐家可能倾覆,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内心梗着这么大的事情,她是要怎么睡觉。
齐桁尔见状,倒是有了一些好感,这丫头还真不笨。
于是开始话说从头,事情,得从五年前说起。
做当铺这行,眼光是很重要的,尤其对于玉石、字画这种无价的东西,更得有一定的修为。
齐桁尔自小崭露头角,十二岁上能分辨字画,第一次受邀到四皇子府上监画,自然是高兴的,四皇子都快五十岁了,还派双头黑檀马车来接他这孩子,入府后也备受礼遇,齐桁尔很高兴,齐老爷夫妇都很得意。
刚开始时,齐桁尔以为四皇子只是喜欢字画,可多去几次后他就发现了,四皇子收藏的字画有个共通点——都是历代君王的属物,上头盖有玺印。
这个发现让他觉得很不妙,回头跟齐老爷说了,齐老爷又跟聪慧的老母亲商量,决定让老太太开始装病,以合理的减少齐桁尔的出席应酬,把关系拉远了,那就安全了。
却没想到两年前皇上身体开始不好,皇上已经七十多岁,当了超过五十年的帝王,可他还是不满足,即便已经不能上朝,也不想把皇位让给皇太子,这不但引发朝廷不安,对于野心勃勃的皇子来说,皇帝重病的后宫是很有吸引力的,这一场耐力赛中六皇子先行发难,他号称父皇被太子软禁,所以要起兵攻入皇城,好救下皇上,却没想到所谓的病重只是一场戏。
皇帝太老、太多疑了,他想看看谁对自己忠心,谁肖想帝位。
那场救皇战,六皇子被当场斩杀,五千精兵全灭,这时朝廷上的大臣才知道,皇帝在皇城藏了两万兵马。
四皇子虽然曾经恨自己没有先行出手,但后来当然庆幸自己忍了那一会,大抵也是吓到,于是开始跟齐桁尔说起想合作,让齐桁尔藉由当铺替他收集消息,以便判断时机,自己则封他为侯爷,给诏书,给印信,将来等自己登上大宝,那些承诺便即时生效。
当时齐桁尔十六岁,为此不敢先娶妻,推了半年,四皇子终于耐心用尽,开始语带威吓,于是齐桁尔知道自己一定得死了。
他只让祖母跟父亲知道自己的计画,至于母亲,她一向沉不住气,若让她知道儿子没死,她就表现不出忧伤,看在别人眼中那会很奇怪,而他装死一旦暴露,那就是拿命去得罪四皇子。
对于四皇子的结盟邀约,他只能先推托。
终于到了那一天,河水暴涨,钉不牢固的船在河水冲激下沉落,他先准备好的红色染料在水中散开,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他流出的血。
为了这一天,他私下勤学了月余的游泳,因此恶水也没能难倒他,跟着心腹周大周二自行上岸,到了安排好的小屋换上衣服,拿起买来的户籍纸,开始一个新的身分——宋华。
宋是齐老太太的姓氏,华则是齐太太的姓氏,这两个女人给齐家传宗接代,他便用了她们的姓氏,象征自己不忘本。
他深懂大隐隐于市,于是在京城开起饭馆,越是张扬,越是不明显,这半年来,闻香楼生意蒸蒸日上,陆续开了八间,没人想过这东家就是一年多前沉江的齐家二爷齐桁尔。
以前他生活优渥没烦恼,身材高壮直逼两百斤,外出又爱骑马,肤色晒得黑,站出来就是个糙黑大胖子,沉江后为了让外貌不同,这一年多来出门都是马车,不晒太阳之下肤色已经跟普通人差不多,加上身高拉长,刻意减食,瘦了快八十斤,模样跟以往已大不相同,就算是齐太太,也不见得能一眼认出来,他之所以敢打扮成小厮的模样跟着父亲进入萱茂院,便是如此,毕竟祖母重病,他不看一眼始终不放心。
只是明明让周大守着门的,怎么会有人进来呢?
齐桁尔在这边疑惑,孟翠栩在那边听得面色如土,这这这,这到底什么跟什么,她自问对老太太很好,老太太为什么要害她啦。
“二孙媳妇,我知道你没嫁妆,手头一直有点紧,你那几间铺子虽然不错,但进帐的都是小钱,桁尔,你把闻香楼后门对着的铺子买下,让她经营,以后有什么事情要让我们知道,让二孙媳妇来传就好,有她当中间人,倒是方便很多。”
孟翠栩只觉得冤枉啊,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惩罚她,她只不过有孝心而已,这样也不对吗?
她不想知道秘密啊,为了不想让四皇子延揽而沉江,这无疑打了四皇子一巴掌,四皇子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搞死齐家了。
“祖母,公公,夫、夫君,我知道您们是抬举我,但我真的不是干大事的人,我已经嫁入齐家,齐家好我才能好,我真的不会说出去的!”
老太太只是微笑,齐桁尔的神色也好起来,“祖母聪慧,此计甚妙,她是我的媳妇,进出萱茂院再自然不过,孙子若有什么事情想传回家里,就从饭馆后门去她的铺子,商家来往也不算什么大事,我想想,你也做吃的吧,若是有人看到就说是去借备料。”
孟翠栩知道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在心里哀叹,老天爷啊——
第3章(1)
老太太吃了孙子特意带回来的鸡汤,又喝了孙媳妇炖的梨汤,漱口后心满意足地躺下午睡,也许是心里舒服,很快传出鼾声,齐老爷在里面一边看帐本,一边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