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齐桁山也说亲了,对象是户部许大人的庶出小姐。
孟翠栩真是打从内心佩服齐老爷夫妇,齐家再有钱,那也只是有钱,自古官商不通婚,更何况齐桁山也只是个庶出,居然能给这庶子说上许大人的女儿,这门亲事不知费了多大的劲。
佩服过后,又觉得齐老爷夫妇聪明,齐桁山自己能读书,又有个当官的岳父,若是能考上个进士,再由岳父帮衬帮衬,齐家只要出一个当官的,那么这一代就算是守住了——齐桁宜才智普通,但如果有个当官的弟弟,这弟弟又能念着父母的恩情,兄弟齐心,其利自然断金。
第2章(2)
谷雨后迎来立夏小满,花园的小芽小绿已经茂盛起来,花木扶疏,一片欣欣向荣之色。
一年中最舒服的时节,老太太却在这时候病了。
刚开始只是有点咳嗽,没几天却发起高烧,年纪大了,禁不起折磨,很快便卧床不起,吃不下、睡不着,原本养得白白胖胖的老人家一下子瘦得脸都凹了,连话都说不太好,齐老爷急得跳脚,连换了几次大夫都说是年纪大了,得休养。
萱茂院仆妇众多,原本轮不到孟翠栩尽孝,但想想自己好歹是孙媳妇,除了齐桁尔不在这点之外,齐家也没亏待她,于是让春花出门去买梨,又命芍光去厨房要了冰糖,在霞蔚院架起小炉,开始炖起老太太最爱的冰糖梨子。
怕干,隔着水蒸炖,足足用了一整个上午才把六颗大梨子蒸成一小碗汤,掀开盖子的瞬间,甜香窜鼻,心里祈求老天爷能否看在她诚心的分上,让老太太有精神的喝完这碗汤,看着老人家这样消瘦却束手无策的感觉太难受了。
趁汤还热,用汤盅装好,带着沈嬷嬷跟亦丹往萱茂院。
到了老太太住的地方,守门婆子见二奶奶来尽孝,当然没拦,老太太最爱这些孩子们,见到二奶奶肯定高兴。
孟翠栩一路通行无阻的到了厢房门外,内心觉得有点奇怪,“沈嬷嬷,怎么人都不见了?”
齐老爷孝顺,萱茂院服侍的下人只怕有三十个,老太太怕寂寞,下人们讲话都会故意扯开嗓子,她常常来这里,虽然老太太的厢房格局很深,但她没有一次不被那刻意放大的声音吵到头痛,今天却是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没有,而且她发现,连人都没看见,这是怎么回事?
沈嬷嬷也不解,她在齐家三十几年了,没见过老太太在的地方这样安静,想了想,回话道:“有些人病后怕吵也是有的。”
“那嬷嬷跟亦丹在门口等就好,我自己进去吧。”
孟翠栩小心翼翼推开格扇,又轻声关上,碎着脚步绕过花厅的黑檀桌,还没到真正的夏天,故青砖地上的毯子还没撤下,踩在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快到山水屏风时,突然听见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祖母,这鸡肉可好吃?”
这是谁?喊老太太祖母,但这不是齐桁宜也不是齐桁山的声音啊。
孟翠栩正惊疑不定,老太太回话了,“你这崽子带来的,当然好吃。”
声音虽然还是有气无力,但听得出来很愉快,上次老太太这样高兴,是如竹生出擎哥儿时,刚出生的小娃哭得震天价响,显见身体健壮,抱着曾金孙,老太太一下年轻好多,而且说话明明白白,感觉不那样糊涂了。
里面的年轻男子是谁,怎会喊祖母?
孟翠栩觉得不太对,但这时候进退两难,既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又害怕知道什么秘密。
深宅大院,什么都不知道才活得久,一旦知道秘密,就容易卷入危险……
“祖母虽然想见你,但你也不要冒险回来,我们对外都说你沉江了,你又让人看到,那可怎么办才好?”
“祖母别担心,我都装扮成小厮了,何况门口的婆子下人都让爹给遣到后头,不会有人看到的。听得祖母重病,我不亲眼看到不放心,祖母若心疼孙儿,可得好好吃饭,按时喝药,否则孙儿就算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是要来探望的。”
“哎,你这孩子啊……”老太太的声音哽咽中带着欣慰,“以前我跟你爹都欣喜你聪明,觉得你能让齐家当铺更上一层楼,可没想到这份聪明却害了你,四皇子自己想争夺皇位,拉扯你进去做什么,说什么当铺多能给他当眼线,他怎么不去找饭馆,南来北往谁不往那里闲话家常,要知道什么市井消息得往那里去才对,还想提前封你做侯爷,要是让皇上知道,那咱们齐家上上下下还有得活吗。”
“是儿子没用。”齐老爷自责的道:“害得母亲装傻,又害得桁尔装死。”
“这怎么能怪爹,要怪也是怪四皇子人心不足。”
孟翠栩张大嘴巴,这、这——装傻?装死?所以老太太不糊涂,所以齐桁尔还在世?!里面那个年轻男人就是她的丈夫?!
天!她听到了什么,要命了这,她只想当个安分小寡妇过日子,怎么突然让她知道这个大秘密啦。
这这这,现在可怎么办,她无法前进,但没力气后退,整个人像抽干似的僵在原地,只希望他们祖孙话长,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恢复,好悄悄离开。
老天爷拜托拜托,千万别让他们发现她啊……
然而,事与愿违,跟齐老太太说话到一半的齐桁尔突然顿住,“什么味道?”
孟翠栩心想完了,她手上的冰糖梨子刚刚炖好的,虽然有盖上盖子,但还是有些微香气窜出,这下是飘到里头去了。
齐老爷却没发现,“不就是你带来的鸡汤吗?”
“不是,味道是甜的!”
孟翠栩在心里叫苦,不,千万不要,她不想知道什么皇家秘闻,她只想好好过日子,把三间铺子打理起来——
来不及了,齐桁尔从山水屏风另一头转出来,见到她先是错愕,继而震怒,拉着她的领子把她拎到内间,怒道:“这丫头在偷听!”
“我不是,我没有,我,我……”
老太太看到孙子从屏风后面揪出孙媳妇也很错愕,但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她很喜欢这个二孙媳妇,总是一脸笑意的来萱茂院,面对守寡的命运也从不埋怨,照说,她可以把大房如竹生的擎哥儿抱过去养,桁宜跟柳氏都不会反对,可她没有,只因为觉得如竹怀胎十月却不能自己养育孩子太可怜。
当时自己就跟儿子媳妇说,这二孙媳妇啊,看来坚强,其实是个心软的。
还有,她这几年演糊涂,媳妇都借口让她静养不常出现,柳氏更是大日子才请得动,倒是这二孙媳妇每隔数日都会过来一趟,跟她一起绣花品茶,自己讲话颠颠倒倒,她也不恼。
这丫头以为她真糊涂了,也跟她说了不少心底事,包括在云州时怎么快乐,在孟家时怎么为难,还有孙姨娘当年怀有身孕,不晓得有没有平安生下来,是给她添了弟弟还是妹妹……
不因为自己的际遇而怨天尤人,只是日日安静抄经,希望佛祖给自己的家人一些福荫。
“我、我是给老太太送炖品过来的。”孟翠栩十分想走,“外头没人,我就自己进来了,老太太趁热喝吧,那我走了。”
齐桁尔这才看到她手上捧着一盅炖汤,打开一看,是祖母最爱的冰糖炖梨,不管这丫头哪来的,至少有这份心,于是表情总算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