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伤,好些了吗?”她轻声问。
令狐南眉心一凝。没料到她对一个陌生人竟如此关心,可见她是个心地十分善良的女孩子。
“已经没大碍了,”他笑道:“否则我哪里有力气练剑啊?”
“公子是……亦诚的表哥?”杨元敏忽然领悟。
“亦诚?”这样直呼其名,让令狐南心念一颤,“难道……姑娘是亦诚的未婚妻子——杨家三小姐?”
“元敏拜见表哥。”她低头,盈盈施礼,没有直接回答却已透露了一切。
“你……真是杨家三小姐?”令狐南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好端端一句话,居然问了两遍。
此刻,他的脑中彷佛一阵轰然巨响,有片刻空白。
原来,那个救过他的女子,那个素未谋面的知音,统统都是一个人——亦诚的未婚妻。
他还道棠州地灵人杰,所有女孩子都似这般聪颖可人,原来,这世上,只有一个她,独一无二的她。
坐拥天下的自己,生平头一次感到什么叫“怅然若失”。原来,他纵有后宫佳丽三千,却比不上亦诚这辈子的福气。
“自然是我了。”杨元敏见他一问再问,不由得巧笑嫣然,“想必昨日表哥到云来客栈,就是与亦诚会首吧?早知道,元敏便陪你进去,与亦诚一聚。”
“你俩迟早是夫妻,也不在乎聚这一日半日的。”他觉得嘴里有些苦涩,不,应该说,是一种青梅般酸酸的感觉。
她低下头,双颊再度添上一抹绯色,细声问:“表哥,亦诚他……在里面歇息吗?”
“哦,方才杨老爷唤他,已到前院去了。”令狐南清了清嗓子,答道。
“父亲唤他?”杨元敏犹豫片刻,咬了咬唇,忽然将手中的匣子奉上,“那我就不等他了……表哥,麻烦把这个转交给亦诚。”
“呵,是什么?”令狐南努力笑开口,“未婚夫妇交换礼物吗?”
“我替亦诚做了一件护身衣。”她索性大方打开匣子,供他一观,以免尴尬,“他常使刀剑,万一发生意外,亦可防身。”
一见这匣中之物,他的脸色再也无法佯装,顷刻煞白。
这件护身衣……他再熟悉不过,因为,此刻他正贴身穿着。那日若非有此衣护体,说不定敌人伤着他的,就不只一条手臂了……
“好希罕的东西啊,”令狐南轻咳一声,故意道:“听亦诚说,太子就有这么一件。”
“不,太子那件是金丝做的,这件是银丝的。”杨元敏没察觉到他脸上的阴晴不定,坦言笑答,“两件针法相同,不过太子那件加了些龙纹花色,更费工夫,这件自然是不能比的。”
“是吗?”听她这样一说,他稍稍舒了心,“为何不做件一模一样的?”
“太子是万尊之躯,平民百姓之物,哪里能比。再说了,亦诚每天跟随太子,万一被太子看见,反倒不好。”
呵,她倒是贴心得很,连这点都替亦诚想到了。不过,她如此细腻的关怀,却让令狐南再度不悦。
“太子那件,也是杨姑娘你做的吧?”他挑眉道。
“没错,某年的贡品。”杨元敏颔首。
“怎么想到进贡此物?”
“当时太子初登宝位,我想着宫里定不太平,所以就做了这么一件金丝甲衣,是按照我家祖传书上的法子制的,据说刀枪不入。我想自己或许手艺不精,达不到那般效力,但一般防护倒也还行。”
她果然冰雪聪明,远在千里之外,却连他当年的境况也能猜到一二,这样的女子,怎能让他不感慨?
“这件护身衣,我替你转交便是。”令狐南接过匣子,“砰”的一声,将匣口阖上,“杨姑娘放心。”
“表哥他……”杨元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脸上有片刻疑惑。
“怎么?”他凝视着她。
“呵,我听说,亦诚的母亲并无姊妹……”她掂量着自己是否失礼,嗫嚅地开口,“父亲那一族,人丁也早已稀薄。”
“一表三千里,”令狐南一笑,为自己的身分编个藉口,“我是亦诚母亲表姊的儿子,几年前在京城相遇,他乡异地让我俩格外亲近,如今比亲兄弟还亲了。”
“表哥别介意,元敏不过顺口一问,”微微屈膝,侧身一拜,“元敏一直担心亦诚在京中无亲无故,如今有了表哥陪伴,真是万幸。”
假如,世上有个女子,能像她关心亦诚这般关心自己,此生亦圆满了。只是,就算他死了,他宫中那位太子妃,恐怕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吧?
令狐南忽然觉得,他看似富足的人生,其实乏善可陈……
第2章(1)
牛二站在屋外,踟蹰半晌,不敢踏进门槛,直到令狐南的声音淡淡地传来。
“愣着干么?人呢?”
他陪着笑脸,端着热腾腾的洗脚水,弯着腰走进屋子,脚步急碎。
“表少爷,这水里加了些药粉,最能疗足驱乏的,方才就是为了这个,在底下忙了半天。”他编着谎,一直不敢抬眸。
“现在你该相信,我不是盗匪了吧?”令狐南笑盈盈瞧着他,看他脸上顿时红了一大片,不知言语。
其实,特意把牛二调到望水阁使唤,并非为了刁难报复他,只因自己着实觉得这样的人物有趣。何况,他与杨元敏似乎很熟,把他调到身边,也可打听一些关于她的消息……
“牛二哥,”令狐南道:“今晚你们堡里好热闹啊,彷佛有什么喜事?”
“哎哟,表少爷别这样叫我,折腾小人了,”牛二喃喃答,“不过呢,咱们绿柳堡明儿个还真有一桩喜事!”
“难道是为了表弟与三小姐订亲之事?我记得还没到日子吧?”他挑眉问。
“表少爷,不怕您不高兴,这三小姐订亲虽然是大事,但也不如明儿个的事情大!”
“哦?说来听听!”
“表少爷,你知道咱们绿柳堡旗下有诸多生意,比如说钱庄、金铺、镖行、米肆,咱们老爷在棠州城外还有偌大一片庄子,就算啥也不做,每年农户上缴的利钱也足够这上下的开销,更别提咱们在全国各地还有诸多的房产、商号……不是我夸口,就怕这朝中的王侯将相,也不如咱们老爷有钱呢!”牛二提起东家的势力,满脸自豪。
“是是是,”令狐南顺着他的话奉承两句,“天下人谁不知绿柳堡的名号。”
“不过呢,咱们绿柳堡最最出名的,却不是这些。”他更加得意了,方才还战战兢兢,此刻却已眉飞色舞,“表少爷,你知道吗?”
“那么——最出名的是什么呢?”
“当然是咱们的绣品啊!”牛二扬声道:“那些不知咱们家底的,还当咱们绿柳堡是天下第一绣坊呢,也难怪,但凡这齐朝的绣铺,您只要进去瞧一瞧,挂在大堂里的镇店之宝,一定是咱们绿柳堡的绣品。每年的贡品,哪里能缺得了咱们,太子殿下就很喜欢我们三小姐的手艺,指定着要呢!”
“这个我听说过。”他微笑点头,“不过,这跟明天的大事有什么关系?”
“哎呀,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刺绣大赛啊!”牛二一拍大腿。
“刺绣大赛?”令狐南凝眉,“是做什么的?”
“其实呢,不是堡里每个女子都能随随便便做上绣娘的。祖上传下的规矩,要做绣娘,首先得手嫩、指巧、心细、眼明,其次要懂得辨色、描花、构图、识字,待一切基本条件过关之后,还得求神问卜,得上苍旨意,八字不能与绣神相冲,心境要清白无杂念,方可入绣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