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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文叔叔红着眼睛将他送上返台的飞机,那副被抛弃了的凄惨模样看起来竟是那么熟悉。

  他十岁那年,美国船王也留不住浪漫奔放、爱情至上的娇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跟着义大利黑手党的教父私奔。

  十五岁那年,翟恩父亲过世了,当年的小男孩已逐渐长成一个高瘦漂亮的少年,母亲回来在父亲告别式上致意,身旁的丈夫已经换成某中东石油国家的国王。

  如果母亲的前半生是一部“有爱最美,男人相随”的偶像剧,恐怕读者才看到第二集就已经被搞得眼花了乱、火大到蛋洗电视台。



  不过多年来,他早已学会不再对母亲以及任何女人抱持任何期待,更不允许自己对任何人敞开心房,再让人有机会去伤害、并粉碎他的世界。

  因为那些口口声声推祟爱情,实际上虚伪、肤浅、美丽却脑袋空空如也的女人要的其实很简单,她们只想得到他的热情、身体、金钱、权势。

  就是没有人想要真正的他。

  那个卸下性感、迷人、魅力、甜言蜜语之后,有血有肉、会痛会流泪的他。

  ——就连小红帽也迫不及待逃离的他。

  翟恩胸口灼热纠结,有一刹那,像是又该死地回到了当年七岁那个脆弱又无助的自己。



  他将脸埋进双手里,呼吸又开始变得异常艰难痛苦了起来。

  不。

  小红帽跟她们才不一样。

  和生性浪漫却自私的母亲不同,自他生命中逃开的小红帽并非只留给他满满的苦涩与怀恨。

  他永远记得她和他斗嘴时的伶牙俐齿,记得她心软的奶油烤吐司,明明对他说的笑话很有反应、却又拼命保持严肃的小脸,还有她的土城空心菜、地院炖牛肉、绿岛蛤蜊汤。

  翟恩抬起头来,脸庞掠过一丝希望火苗,赤着脚,起身冲向自她走后,他就再也没有踏进一步的客房。

  小红帽那一整个月都在缝些什么东西?

  客房顶灯光线乍亮,柔和地洒落在房间每一处。

  他心一抽,仿佛还能看见顶着一头刺猬短发,穿着丑到令人毙命的棉T和牛仔裤,坐在那儿专注地缝着东西的她。

  那个让他的心里充满了甜蜜、纠结、痛楚和渴望的惹祸精。

  翟恩在核桃木书桌前坐下,目光灼热地瞪着桌上的物事。

  上头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叠叠手工缱制精绣的表袋。

  他用颤抖的手开始数了起来……整整一百零二个。

  跟他收藏的一百零二支古董表相同数目。

  “原来不是逃生索。”他低声道,伸手拿起其中一只用黑色与金色丝线绣着品牌文字的表袋,喉头发紧。

  总算知道秘书说送来十尺的精梳棉布是怎么回事了。

  ……那个嘴硬的,心肠却软得跟棉花糖的小红帽。

  看着这些表袋,他冰冷空虚的胸口又逐渐温暖充实起来。

  他终于又可以顺畅呼吸了,并且恢复成为一贯战斗力十足的翟大执行长。

  “小红帽,你这样还叫做没有爱上我?”翟恩露出自信满满的大野狼笑容,“我一个字都不信。”

  第9章(1)

  门口银铃叮当响起。

  “欢迎光临。”吴春光自电动裁缝车上抬起头,微笑招呼推门进来的客人,“请随意看看,喜欢什么再跟我说。”

  “好,谢谢。”两个高中女生满脸惊喜地环顾着四周用毛线、针织、拼布等材料做成的商品,大至波希米尔风的波浪裙,小至花布包包和彩色毛线钮扣,应有尽有。

  八坪大的店面里,充斥着浪漫不羁的吉普赛与简朴可爱日式手作风……这里是台中精明一街热闹商圈里的知名商家,也是她到台中来的第一份工作,更是她多年来的美梦成真。

  吴春光到现在还无法置信这一切是真的,她竟然能在这么棒的地方工作,实现她爱缝缝绣绣的心愿。

  而一切的开始,却是源自一个不经意的小意外——

  她本来买了份报纸打算找工作,在鞋店服务员和网咖柜台这两项工作困难抉择。

  虽然台中的PUB也很多,薪水想必也不错,但是她不能让宝宝在那样烟雾弥漫、空气混浊又吵杂的地方长大。

  就在她想抛铜板决定究竟要打哪一通电话的当儿,却听见房东小姐在楼下咒骂兼惨叫的声音。

  她急急下楼后才晓得,原来是管娃想缝几件胸前钮扣被撑开掉了的洋装——真是令人羡幕——可是缝衣针每每插错地方。

  “总有一天我要把这堆烂东西扔进焚化炉烧掉!”管娃火冒三丈。

  “你还好吗?”她想笑,却不敢火上浇油。

  “我看起来像很好吗?”管娃扭过头来,对她比出中指——受伤累累的那只。“Look!”

  吴春光紧紧咬住臼齿,免得自己失控真的笑出来。

  “我去帮你拿碘酒。”

  等她拎来家庭医药箱的时候,管娃还不死心地和针线、那堆钮扣奋战着。

  谁想得到手巧、烹饪功夫一流的房东小姐竟然被支小小缝衣针打败了?

  “我先帮你上药。”她打开医药箱,找出碘酒和0K绷。

  管娃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那支如有千斤重的针,乖乖伸出两手的中指。

  “什么地方不好刺,偏偏都是这两只中镖,shit!”她喃喃低咒。

  “这些衣服的扣子都要缝吗?”吴春光赶紧在她吐槽“你说呢”前接着道:“我帮你弄好了。”

  “不准反悔!”管娃在指头包扎完毕后,二话不说就把所有的针线衣物全推给她,好像那堆东西会咬人似的。

  吴春光笑着一一接收下来。

  二十分钟后,她抱着那几件重新缝妥扣子的洋装去还给管娃。

  管娃研究着那些缝得整齐牢靠的钮扣,滚圆可爱的眼睛锐利地盯着她。

  “你以前做这行的?”

  吴春光迟疑了一下,不知该透露多少。“我爸是洋裁师傅,我小时候跟在他身边稍微学了一点点。”

  管娃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漂亮的针角缝线,“你说你想在台中找工作?”

  “对。”她有些疑惑地点头。

  “我有个房客是开这种店的,明天你就去他那里上班。”管娃点点头,抄起一旁的无线电话按下号码。“喂死人头,明天我干儿子的妈会到你店里工作。就这样,挂了”

  管娃揿掉电话,一抬头,正好对上吴春光下巴掉下来的蠢相。

  “需要我帮你挂颅面外科的诊吗?”管娃扬扬手上的无线电话,“我还有一个房客是当医生的。”

  吴春光总算回过神来,记得把自己的下巴收回去。“我以为这间屋子里只有我和念品两个房客。”

  “你以为我只有这间屋子收租金?”管娃眉毛挑得高高。

  她吞了口口水,这才发现自己的房东原来是个腰缠万贯的包租婆,真是太惭愧了,平平都是二十几岁的女人,她却还在以租屋和打工为生。

  “就这样决定了,明天你去上班,那个死人头不敢给你两万八以下的薪水,下个月五号领到薪水,记得交房租。”管娃俐落地拍拍手,“好了,闲事管完,收工。”

  于是吴春光就这样的来上班了。

  本来她还有点犹豫有哪个老板会这么无厘头就雇用员工?可是事实证明,姓史名仁投的老板人好到不行,也是卖力追求管娃的人之一。

  尽管这一切都美好得不像是真的,可是一路上满心渴望接受、却还矛盾地抱持着抗拒之情的吴春光一踏入这间梦境成真的小店时,所有防卫的盔甲瞬间瓦解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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