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天下,可以各凭本事,可若是以敲万民之骨吸万民之髓而得来的江山,也稳坐不了多时。
更何况有主子在,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冷冷地笑了,略一思索。「还有,那件事呢?」
「回少爷,一无所悉,全无所获。」冰惭愧道。
「不能怪你,这事本来就艰难。」他想了想才开口:「看来……还是得依计而行了。」
冰一怔,眼底浮起了一抹焦虑。
当真要这样吗?
看出手下的疑虑,戚东方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成大事就得不拘小节,不论个人荣辱,何况时限紧迫,不能再犹豫了。」
「是。」
*****
当戴燕娇终于自几乎无法喘息的梦魇中苏醒过来,胸口的剧痛竟神奇地抑减了不少。
她彷佛重返人世,疲惫地眨动著眼皮。
「你醒了。」一个低沉威严,隐隐有王者之风的声音响起。
主子?!
她心下大惊,想跃身而起下拜行礼,可是虚软的手脚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躺著。」那人冷冷命令。
「是。」但她还是挣扎著坐起,在床上半跪,低下头。「主子。」
「明日你就回『麒麟宫』。」
「不!」她猛然抬头,脸上掠过一抹惊悸之色。「主子,燕娇有用,燕娇还守得住鹿门关──」
「你中了绝命三毒掌。」那人冷漠而严厉地道:「毒入五脏六腑,功力涣散仅存一成,二十九日后将毒发身亡。你,如何守鹿门关?」
「回主子,只要燕娇还剩一口气,依旧能死守不移,绝不让关外蛮族越雷池一步!」她脸色惨白,神情却很坚决。
「我还是你的主子。」那人口气坚决。「我说,明日你立时回麒麟宫,安享剩余二十九日辰光。」
「主子,燕娇身受主子和少爷大恩,自知难报恩情于万分之一。」她目光凄凉地望著他。「死,也要死在战场上,我不能苟安于麒麟宫之中……求主子让燕娇尽最后一份力量,否则燕娇就算魂归九泉,也永世不能安生。」
他沉默了。
「你不惜一死?」
「是。」她口气坚定。想到少爷的笑颜,心下不禁一酸。
他负手伫立在窗口,背著光,只见高大挺拔的宽阔背影。
戴燕娇一颗心急跳著,深怕主子还是执意要遣她回麒麟宫,断绝她最后一丝希望。
久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
「好,我给你最后一项任务。」
*****
薛君仪躲在门口探头探脑,脸上神情好奇又难掩娇羞。
听说庄里最近来客了,而且客人的形容模样听起来就像是那天「救」了她的公子。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不知羞,偷偷跑来这里张望,可她真的想知道住在园子里的,是不是他?
戚东方早就瞧见那抹小巧嫩绿的身影了。
他抿唇一笑,从容地穿廊度园,然后在跨出门的那一瞬间,假作不经意瞥见了她。
「咦?」
薛君仪捂住小脸,害躁得不得了。「哎呀,别看,你、你什么都没看到,我不在这儿。」
他噗地一笑,两手抱臂,好整以暇地啾著她。「为什么你不在这儿?」
「因为……因为……」薛君仪小脸红成了苹果。
「啊,我见过你。」他装作恍然大悟。「那天放纸鸢的姑娘。」
「什么放纸约鸢的姑娘!我有名有姓,我叫薛君仪,我哥哥就是庄主薛君梦。」
她忍不住放下手,理直气壮地道,「我也知道你,你就是我们家新来的客人。」
「新来?那么还有旧来的不成?」他似笑非笑。
「当然有了,我们侍剑山庄在江湖上名头大得不得了,常常有客人来拜庄呢。」
瞧见他似乎不信的含笑表情,她不禁急了,「是真的!我没骗你,就连江南布政使都是我爹和哥哥的好朋友,他也经常来的。」
「我不信。」他脸上笑意更深了。
「为什么不信?」她傻傻地张著小嘴,半晌合不起来。「我们很有名的,你不也是来拜庄的吗?」
「我?」他耸了耸肩。「我是来做生意的。」
她一怔。「耶?可……你看起来不像做生意的呀,而且我们庄里什么都有,能做什么生意?」
「实不相瞒,我是个卖货郎。」戚东方笑咪咪的说,「我什么都卖,什么都不奇怪。」
「啊?你你……」薛君仪突然有点气馁,嘟起小嘴。「你是坏人,你不老实。」
她娇愍的模样逗得戚东方不禁笑开怀,兴味盎然地啾著她。「是吗?我几时不老实了?」
好可爱的小妮子,和倔强孤傲刚强的娇儿截然不同。
「你就是坏,你故意戏弄我。」她咬著下唇,微恼地一跺脚。「啊有卖货郎像你这般高贵潇洒……呃,我是说……说……」
「高贵潇洒?」他眼睛一亮,低笑起来。
「讨厌,你故意套我话……羞死人了啦!」她不敢接触他亮得教人发慌的目光,害羞著恼又心慌地一悴,抬脚就跑了。
「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第四章
晌午时分,戚东方又和薛君梦虚以委蛇了一番,笑容满面却不冷不热地驳回了几桩提议,包括全数账款分期摊还,或是立下字据,待半年以后依时清偿。
半年后?他心中暗暗冷笑。
薛君梦好大的口气,自信半年后夺取天下,大好江山变成囊中物?
他看得出近日薛君梦越来越急躁,尤其是七帮八寨里头的「浮云帮」、「绿水寨」已翻脸不认人,决意与侍剑山庄划分界线,此举更是消减了南方乱党至少三分的历练。
他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浮云帮和绿水寨是他派人去分化、劝降,转为纳入「麒麟」麾下的。
入夜时分。戚东方修长大手执笔,在雪白的纸上龙飞凤舞的写著——
娇儿:我很好,你也好吗?以你的之智,交付你之事必然易如反掌,虽尚未接获佳讯,但我很是放心。南方事繁,你毋须挂意,望卿自珍重足矣。——少爷
「少爷,」冰静静守在他身畔。「刚收到消息,薛君梦打算在三天后劫都州府运往京城的税银。」
「哦?」他一挑眉,颇感兴趣。
「少爷,要命人阻止吗?」
他想了想。「要。但不是由我们的人阻止,你让咱们伏于奉城督府的人将此事报予杨总督知悉。」
「不就近密保都州府衙吗?」
「都州府衙有名无实权,杨总督就不同了,手中非但掌握著一支兵马,他同时是左丞相的门下弟子。左丞相和学成襄留在朝中的亲信骆监史势如水火,恶斗连连……」戚东方扬起微笑,目光炯炯。「杨总督会很高兴有此机会扳倒恩师在朝中的宿敌。」
冰听得心服口服。「是,少爷英明。」
「英明的是主子,我是天资聪明。」他对冰眨了眨眼睛,笑容可掬。
冰忍住了笑,半晌后,还是微带一丝迟疑地问:「少爷,这回侍剑山庄将栽了个大跟头,我们不能乘机…」
「这次,薛君梦不会亲自下手的。」戚东方挑眉,含笑眼里闪动著一抹睿智光芒。「他虽然急著聚敛筹措起反的财源,但现今局势紧绷危急,他不会大意落下这个把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会派一批死士前往劫银,事成神不知鬼不觉,大笔税银入袋,倘若事迹败露,也没用证据可以证明侍剑山庄与劫案有关。」
冰怔了怔。「少爷,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由杨总督出面捉拿?」
「两个理由。」他优雅地打开扇子扇了起来。「第一,只要能坏薛君梦的事,让他筹措不了财源,咱们乐见其成;第二,杨总督虽捉拿不到实际证据,但他会盯死侍剑山庄,短期之内,薛君梦决不敢再有大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