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住,片刻,微妙地扬唇。“瞧你们,连说话都异口同声,默契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不是吗?”
两人无语,女主角面子拉不下来,忿忿地撂话。“别光说我们了,小晚,你自己呢?一个酒家女,到现在连要笑不笑都搞不定,你认真点好吗?还想嘻嘻哈哈到什么时候?”
认真点?她很认真啊!
向晚虹无声地苦笑。“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重新揣摩这个角色。”她低语,忽然也觉得有些落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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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夜的台北,月昏圆,磨利了清辉,幽蒙地切开夜幕,占领夜里每一个孤寂的灵魂。
红男绿女,不论快乐的、悲伤的,总爱聚在夜店里,为彼此的生活干杯,饮下不足为外人道的酸甜苦辣。
“你心情好像不错?”
色调晕蓝的酒馆里,魏元朗和两个好友占据角落一张L形沙发,开了一瓶勃根地红酒,浅酌谈心。
这家位于东区的Lounge Bar,是他一个女性朋友开的,店内情调不比一般夜店,少了几分烟雾迷离,多了几分慵懒宜人,很舒适,很自在,魏元朗很喜欢带朋友来这里喝酒,听女主人收藏的爵士乐唱片。
“Enjoy life”,正如店名一样,他也希望自己能做到享受生活。
“最近发生什么好事吗?瞧你这么开心。”坐他身畔的叶亚菲打量他不时勾起浅笑的俊容,好奇地问。
“好事?”他听闻,脑海倏地晃过一张俏皮的笑靥。“没有啊。”
叶亚菲秀眉挑起,似是不信他的否认。
坐两人斜对面的纪礼哲撇撇唇,加入对话。“亚菲,你也帮我们想想,最近哪可能有什么好事啊?想到要开股东大会就烦死人了!”
叶亚菲睨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扬嗓。“你会烦,是因为‘翔鹰’去年业绩不好看,对股东很难交代,可元朗的‘翔飞’却赚翻了,他干么烦?”
纪礼哲一窒,半晌,懊恼地轻哼。“你逮到机会就是要酸我,对吧?”
“那也要某人总是出糗给人酸啊!”
“叶、亚、菲!”纪礼哲拉高声调。
叶亚菲淡淡一笑,打开烟盒,取出一根Virginia淡烟,好整以暇地点燃,衔进朱唇,吞云吐雾的姿态极优雅,却又微蕴几分挑衅意味。“有何指教?纪总裁。”
一男一女隔空呛声,眸刃互砍,夹在中间的魏元朗里外不是人,无奈一叹,认分地当起和事佬。
“好了,两位可以暂时休战吗?最近大家工作都忙,难得聚会,就不能放轻松点?”
和事佬都撂话了,两个针锋相对的冤家也只好识相地收回武器,叶亚菲眸光一转,若有深意地落定前男友。
“我看最轻松的人就是你了,元朗,最近交了女朋友,对吧?”
“女朋友?!”纪礼哲骇然低喊。“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元朗那么受女性欢迎,哪天谈恋爱也不奇怪。”
“但他是元朗啊!”那个不为任何女色所动的得道高僧。“这不是真的吧?元朗,你有女朋友竟然连我这个麻吉也不通知一声?”他责怪。
“你别听亚菲胡说,我哪有女朋友?”魏元朗严正否认。
叶亚菲却不肯放过他,幽幽地问:“既然这样,那天在你家里那位是谁?”
“在你家?女人?”纪礼哲接口,神色更惊骇,声嗓不可思议地变调。“你从不让女人进屋的!就连亚菲也没去过,不是吗?”
唉,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魏元朗伤脑筋地澄清。“那是意外,我可不是自愿邀她进来。”
“这么说你承认的确有个女人喽?”纪礼哲搓揉下颔。最初的震撼过去后,取而代之的是满腔好奇。“是谁?我认识吗?”
魏元朗瞪他。“纪礼哲,你可以继续再瞎起哄。”
“不肯说?这么神秘,肯定有鬼!”纪礼哲不怀好意地嘻嘻笑,认定事有蹊跷。
魏元朗不再解释,任由好友们自行揣测,他决定与其愈描愈黑,不如聪明地转开话题。“对了,你们溜过直排轮吗?”
“直排轮?”纪礼哲首先上钩。“你是说那种类似溜冰的轮鞋?”
“没错。”
“那不是青少年的游戏吗?”他疑惑地蹙眉。“别告诉我你在学那玩意儿。”
“我的确在学。”魏元朗坦然承认。“挺好玩的。”
“好玩?”其他两人交换一眼,不敢置信。大家都是三十几岁的熟男熟女了,还会觉得那种年轻人的游戏“好玩”?
“真的,我发现很能纾解工作压力。”魏元朗慎重推荐。“你们如果有机会也该试试看。”
不会吧?“可是……初学者会摔得很难看吧?”纪礼哲试探地问。
“超难看的。”忆起那夜的摔跤秀,魏元朗自嘲地扯唇。“我的自尊都快摔碎了。”
“那你还去学?”叶亚菲愕然。“不觉得痛吗?”
魏元朗淡然一笑。“怕痛的话,人生就会失去很多乐趣了。”
痛吗?
自然是痛的,为了家计被迫下海卖笑,心一定是很痛很痛的。
但这样的心痛,该如何表现?非得用眼泪才能传达吗?迷离的泪眼才能反照出一个人迷失的神魂?
是这样吗?
剧团练习结束后,向晚虹独自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
她想著,揣摩著自己扮演的角色,她发现她不能懂,不懂得一个酒家女哀怨的心思,她甚至不曾喝醉过,又怎能体会夜夜遭酒精腐蚀灵魂的辛酸?
至少,她该大醉一场。
一念及此,她恍惚地来到一家情调浪漫的酒馆前,枯坐在街灯下,犹豫著是否该走进去。
她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听说这里头总是牵扯一段段零负担的桃色关系,她担心自己孤身走进去,会成为某个浪子猎艳的目标。
但她不是来找一夜情的,她只是想体验在热闹里寂寞醉酒的滋味,她想知道一口接一口,喝下的到底是什么。
“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路过的行人觉得她很奇怪,正常人不会这样坐在街灯下,又不是拦路行乞的流浪汉。
“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她微笑。
那人耸耸肩,走了,她继续坐著,呆看著一个个穿著入时的男女在酒馆的大门进进出出,进去的人表情各不相同,出来的却往往只有一种——略带惆怅的喜悦。
也许,酒馆是这城市的心理治疗圣地,也许酒家女在喝酒时,也是在进行一场心理疗程……
一个陌生男子来到她身前,低头俯望她,她蒙眬地注视著他意味深长的眼眸,忽然轻启樱唇,以一种极暧昧、烟视媚行的哑嗓问:“先生,你可以请我喝一杯吗?”
他扬眉,来不及回话,一道严厉的声嗓抢先一步掷落。
“向晚虹!你在做什么?”
她冻住,心神仍困在角色里,抽不回,只能怔忡地望著魏元朗走过来,气急败坏地审问她。
“这么晚了,你坐在这边干么?”
“我……”她语不成声。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该不会又在等我吧?不是告诉过你,别这样一直跟著我吗?”他又恼又急,一把将她拉起来,护在身后,以眼神逼退那个原想请她喝一杯的陌生男子。
魔咒解开,向晚虹顿时清醒。她看了看脸色铁青的魏元朗,又看看他身旁两个神情骇异的男女,羽睫无辜地眨了眨。
“真巧,怎么又遇到你了?”她轻轻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