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如最凌厉的鞭子,一下抽痛了魏元朗最敏锐的神经,他紧紧攫住她纤细的双肩。
“你以为很好玩?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个人深夜在外头游荡很危险?”
“我不是游荡,我是……”是什么呢?她思索著该如何解释,他能懂得她正试著融入角色吗?
但魏元朗已没耐性听她解释。他迳自下了结论,认定她是个轻率的女孩,他狠狠锁定她的目光,像恨不得杀了她。
她吓到了,他的两个好朋友也吓到了,纪礼哲连忙介入。
“这位就是那天我们在电梯碰到的女孩吧?你好,我是纪礼哲。”他主动自我介绍。
她勉力扬唇。“我是向晚虹。”
“这位是叶亚菲。”纪礼哲又向她介绍另一个女人,一个很美,很有韵味的熟女,一看即知跟魏元朗处在同一个世界,那个她还不够格进入的世界。
心有点痛,笑涡却更深。“你好。”
叶亚菲优雅地回她一笑。
纪礼哲瞥了眼好友依然阴沈的脸色,心念一动。“元朗,亚菲今天没开车,你送她回去吧。至于向小姐,我也会将她平安送到家的。”语落,他没给好友反应的机会,轻轻握住向晚虹手臂。
她愣了愣,却没拒绝,匆匆朝魏元朗送去歉意的一瞥后,跟著纪礼哲上车。
“你应该感谢我。”两人坐进车厢,纪礼哲一面暖车,一面感叹。“你知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元朗那么火大,你再继续留在那里,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其实他不用那么生气的。”她小小声地为自己辩解。“我真的没有跟踪他。”
纪礼哲瞥她一眼。“你最近常常跟著他吗?”
“我只是……”她窘迫。“唉,我只是想闹闹他而已,我没恶意。”
她简略地叙述最近自己与魏元朗的互动情形,包括教他玩直排轮。
“原来直排轮是你教他的。”纪礼哲很讶异。“看来你们最近相处得不错嘛!”
“哪有不错啊?”她涩涩地苦笑。“我看他好像很讨厌我,每次看到我都开骂。”
“那倒是。”纪礼哲深思地蹙眉。“我认识元朗那么久,还从没见过他发脾气,他涵养很好的。”
这么说,他果真特别厌恶她?向晚虹黯然,一颗心沉入深深的太平洋底。
“他讨不讨厌你我不敢说,不过他对你的态度确实很特别。”纪礼哲淡淡评论。事实上,是太特别了。“你住哪儿?”
她告诉他住址。
他颔首,踩下油门,宾士跑车帅气地滑进夜色。
“纪总裁……”
“叫我礼哲。”他亲切地建议。“你是元朗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是,礼……哲。”她略微不自在。“刚刚那位叶小姐是魏元朗的女朋友吗?”
“是前女友。”他解释。“他们以前在美国念书时认识的,后来分手了。”
“为什么?”
“因为两个人要走的路不一样吧,亚菲想去纽约工作,元朗却想留在硅谷,为了事业,只好放弃爱情。”
“所以就分手了?”她不敢相信。“他们可以谈远距离恋爱啊!”
“那太难了。”他摇头。“时间也好,空间也好,都会让爱情慢慢枯萎。”
是吗?向晚虹惆怅地凝眉。爱情,是那么容易枯萎的生物吗?
“你谈过恋爱吗?”他匆问。
“嗯。”她点头。“高中的时候有一次。”
“纯纯的初恋啊——”纪礼哲微笑,忽然怀念起青春。“高中时代,呵,对我们来说,都不知是几百年以前的事了。”
可惜向晚虹并不想陪他一起回味过去。“那他们现在是好朋友吗?”
“你说元朗跟亚菲吗?”
“嗯。”
纪礼哲没立刻回答,眼潭浮掠过一道暗影。“他们现在的关系……很微妙,我想哪天他们决定要复合,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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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很久没见你那样发脾气了,上次是十年前吧,我们还在美国的时候。”
另一辆车里,叶亚菲幽幽扬嗓,打破僵凝的气氛。
“是吗?”魏元朗漫应,俊容仍紧凛。“人总会长大成熟的,我这几年修养好很多了。”
但显然还不够好,否则方才也不会发一顿连自己都惊愕不已的脾气了。他阴郁地沉思。
“我记得那时候我决定去纽约工作,跟你提分手。”叶亚菲直视车窗前方的街景,瞳神因陷入过往而迷离。“那天,是我们的约会周年纪念日,你兴致勃勃地亲自学做蛋糕来庆祝,我却看著你,对你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到现在还记得你的表情,你整个人呆了,很震惊,完全不敢相信。”
“相反的,你却很冷静。”他淡淡接口。
“对,我很冷静,因为我已经考虑很久了,你的工作在西岸,我却想去东岸,这样下去,我们一年根本见不上几次面,我想,我们不如及早分手,免得耽误彼此。”回忆至此,叶亚菲心弦一扯,嗓音变得暗哑。“当时你发了好大的脾气,问我究竟把我们的感情当成什么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你那样发飙。”
不只发飙,后来他还哭了,一个人的深夜,像个孩子般痛楚地哀鸣,他甚至想过不顾一切地去纽约追回她,跪下来求她回心转意……
魏元朗苦笑,他并不想忆起那样的过去。“算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你有你的人生规划,我本来就不该束缚你。”
“你会不会觉得当时我太武断了?”她问,嗓音微微发颤。“或许我们不一定要分手的,或许我该对我们的感情更有信心,只要我够努力,或许可以兼顾事业和爱情。”
“或许吧。”他低低应道。“可惜我们当时都太倔了,太年轻气盛,才会错过彼此。”
她蓦地一震,转头望向他,认清他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自嘲,心湖忽地荡漾圈圈涟漪。“元朗,为什么这些年来,你一直不肯好好谈个恋爱呢?”是不是因为对过去还有一份眷恋?
“不是不肯,是没遇到适当的人。”露水姻缘或许有,爱恋的悸动怕是难寻。
“是你太挑了吧?你身边的好女人那么多。”
“不是挑,是缘分不到。”他摇头,顿了顿。“而且不知怎地,年纪愈大,就愈觉得一个人过日子也挺好的,很自由。”
自由?叶亚菲怅然。她曾经为了得到自由甘愿放弃爱情,但现在呢?她又换来了什么?
“我没你那么潇洒,这些年来,我愈来愈害怕一个人。”她涩涩坦承。当年为事业勇敢放弃爱情,如今事业有成,反而怯尝孤单滋味。“有时候回到家,面对空荡荡的屋子,会忽然觉得很慌,只好快点打开电视,让屋内有点声音。”
魏元朗闻言,扣住方向盘的手指一紧,复杂地瞥她一眼。“以你的条件,想找到陪伴你的男人,不难。”
“或许我也太挑了吧!”
若是能够对任何人放电,或许谁也能随时谈上一场恋爱,但就因为还有某种坚持,所以总在寻寻觅觅。
她苦笑,正想说什么,忽闻一串清脆铃响。
魏元朗戴上耳机,接电话,一直面无表情地听著,最后才低低应声。“我知道了,谢谢。”
“谁打来的电话?”她问。
“是礼哲。”他语气清淡。“他说他把向晚虹送到家了。”
向晚虹。叶亚菲默默咀嚼这个芳名。
夜晚的彩虹,多矛盾!黑夜怎能看见那么斑斓梦幻的美景呢?或许她正是人如其名,也是个特别的女孩,所以元朗待她,才格外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