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的确有。”
“我猜你不明白女人的表现为什么必须和男人不一样,你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能和我上完床就走人。毕竟男人都是那样,为什么你不能?”
“女人也可以。”她说。
“只有妓女。”他坐在书桌边缘,半背对着她。“现在你会说,把她们称为‘妓女’并不公平。为什么男人免受惩罚,女人就该遭到诋毁?”
事实上,她正是那样想,也正要那样说。莉缇戒慎地看他一眼。他侧着脸,因此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不安起来。照理说,他应该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在他眼里,女人只是性感程度各异的玩物,用途只有一个,存在也只有一个功用。
“我倒想知道,你花钱让成千女人收下的东西,为什么只有我必须和你结婚才能得到。”她说。
“这话讲的像你是被挑选出来接受惩罚的,而且还是惨无人道的惩罚。”他离开书桌,走向壁炉。“你认为嫁给我不划算。甚至更严重的,你针对的不是我,而是所有的男人。”
他拎起煤篓,往将要熄灭的火里加煤。“对男人的鄙视使你失去判断力,看不出嫁给我可以有很多好处。”
好像她这大半辈子没有亲眼看到婚姻所谓的好处,好像她没有天天看到婚姻害女人心碎、无助、惊惶失措,以及经常惨遭施暴。
“你想的是哪些好处?”她问。“你指的是你的庞大财富吗?我需要的钱我都有,还有余钱以备急需。或者你指的是身分地位的特权?例如购买最新流行的衣服,穿去参加以诽谤邻居为主要娱乐的社交活动?又或者你指的是可以进入宫廷对国王打躬作揖?”
他仍然低着头,从容不迫地用拨火棒把煤炭排整齐,用风箱送风助火使煤堆烧得发红。
他的动作流露出长期操作的顺畅熟练,但这是卑贱的工作,连男仆都不屑为之,更不必说是爵位世袭的贵族了。
莉缇的视线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他宽阔的肩膀,往下游移到强壮的背部和劲瘦的腰臀。
感到渴望之情油然而生,她连忙加以遏制。
“也许你把思想言行都得被迫遵守严格规范也称为好处?”她继续说。
他终于起身转向她,表情平静得气人。“你可以考虑一下你不惜为她的宝贝首饰冒生命危险的朴小姐。”他说。“身为昂士伍公爵夫人,你可以给她嫁妆,使她能嫁其所爱。”
莉缇张开嘴巴,准备指出朴小姐比葛小姆更需要嫁人的谬误。但她的良心跳出来大叫:你又知道了?当万千思绪在脑海里翻腾时,莉缇发现自己哑口无言地凝视着昂士伍。
万一棠馨真的喜欢崔博迪呢?众人皆知他的钱财有限。如果结婚,他们会无以维生。不,棠馨对他的兴趣不是那方面的,莉缇与她的良心争辩。他奇特古怪,棠馨只是好奇。
那么棠馨的未来呢?她的良心阴郁地问。如果你感染致命疾病或发生致命意外,她会变成怎样?
“你经常写伦敦那些不幸的人,”昂士伍继续说,她则继续苦思棠馨的问题,“写到不公正的行为。我猜你没有想到,如果昂士伍公爵夫人愿意,她可以发挥相当大的政治影响力。例如你会有机会严词威吓许多下议院议员,迫使他们通过皮尔的伦敦警队的缇案。”
他信步走到书架前打量她收藏的历年《名人年鉴》。“还有童工问题。那是你的拿手课题之一,不是吗?其他还包括公共卫生和贫民窟的骇人情况,还有被你称之为‘罪恶与疾病温床’的监狱环境。”
莉缇想起莎拉穿着打满补钉的破旧围裙在臭气冲天的巷弄里玩耍,许多和她一起玩耍的小孩穿得比她更破烂。莉缇想起马夏西监狱:恶臭,粪土,透过污秽而任意蔓延的疾病……疾病传染给她的妹妹,夺走了她的性命。她的喉咙抽紧。
“教育。”他低沉的声音继续说,像鞭子抽打着她。“医药。”他转向她。“知不知道崔博迪的亲戚,隆斯理伯爵的年轻新娘,正在达特穆尔兴建一所现代化的医院?”(译注:见「浪漫经典」376《婚礼和吻》之《疯爵的新娘》。)
还有莉缇儿时渴望的就学和读书。如果没有奎斯,她的教育会变成怎样?多亏了他,她才能接受教育和找到方法自力更生。但她坚强且坚决,那些不够坚强坚决的人呢?还有那些需要医药、医生和医院的病弱者呢?
“你可以有所作为,”昂士伍说。“不再只是纸上谈兵。”
即使花了好几年研究她的弱点与痛处,他也不可能更加精确地击中目标,或以更具破坏性的冲击力射出他的言辞飞镖。
莉缇不知道他何时或如何研究过她。她只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像是世上最自私的女人,只为了保有一己的自由,拒绝了得以行善的权力和财富。
他可怕的逻辑一定有瑕疵,一定有适当的答案可以驳斥他。因为他不可能全对,她也不可能全错。她知道逃生的答案就在她混乱脑海的某个地方,她几乎可以——
重重的敲门声使本就难以捉摸的意念四处逃散,第二声使它们无影无踪。莉缇瞪着房门,默念着她知道的每句咒骂。
“厨房。”她坚定地大声说。“回厨房去,苏珊。”
房门外,獒犬开始呜咽。
“我猜苏珊想要找它的妈妈。”昂士伍走向房门。
“最好不要开门。” 莉缇在他握住门把时警告。
“我不怕狗。”他打开房门。苏珊当他不存在似地挤过他身旁,快步走向莉缇。
它闻闻莉缇的手,然后舔了舔。“不必表示亲热。” 莉缇努力保持耐性。“他惹你不高兴不是你的错。”
“苏珊,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莉缇的视线转回他身上。
昂士伍皱眉撇嘴地望着獒犬。“像你这么大的狗不该关在小房子的小厨房里,难怪你这么容易激动。”
“它才没有容易不高兴地说!” 莉缇不高兴地说。“大家都知道獒犬——”
“在隆澜庄,它会有大片大片的土地可以奔跑玩耍。苏珊,你喜不喜欢那样?”他问,声音温柔起来。他蹲下来。“你想不想要有许多玩伴?想不想要有大片大片的土地和它们一起探索?”他吹出一声低沉悦耳的口哨。
苏珊竖起耳朵,但拒绝转身。
“苏珊?”他低吟。“苏珊!”
苏珊绕着它的女主人走,然后停下来望着他。“呜呜。”它发出声音。
莉缇认得那种声音,它毫无威胁性,那是苏珊闷闷不乐的叫声。
你敢! 莉缇默默地发出命令。你不可以也向他屈服。
“来吧,苏珊。”他拍拍膝盖。“想不想过来咬烂我的脸?你的妈妈很希望哟。苏——珊。”
“呜呜。”苏珊说。
但它只是故意摆架子,坏狗狗。片刻后,它开始朝他迂回前进,先假装对书桌的一角有兴趣,然后研究地毯的一角。它慢慢吞吞,但最后还是走到他身边。
莉缇厌恶地旁观着。
“我以为你应该更有品味,苏珊。”她咕哝。
獒犬回头看了莉缇一眼,然后开始闻昂士伍。他继续蹲着,故作严肃地让苏珊闻他的脸、耳朵、脖子、凌乱的衣服,当然还有他的胯下。
莉缇脖子发烫,热度上下扩散。苏珊一定会有兴趣,因为他的身上一定沾满它女主人的气味,就像莉缇全身沾满他的气味一样。两人目光交会时,昂士伍眼中的笑意说明他显然也明白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