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身为你的雇主,我觉得有义务劝告你。」
「我向你保证,我可以照顾自己。倒是你,今晚千万别忘了我的警告。」
「我会的。」
他放开她的下巴,坐直身子,迅速地解下雪白的领结,竖起外套衣领,藏好怀表短链。做完那些小小的改变后,一身漆黑的他就可以躲在暗处而不被发现。
「迪生,我是认真的。」她低语。「答应我你今晚会特别当心。」
他露出坏坏的笑容。「愿意亲我一下祝我好运吗?」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倾身轻轻地吻了他的唇。他显然没料到她真的会吻他,她在他正要有所反应时抽身后退。他一脸莫测高深地凝视她许久。
「你很清楚你不能永远避而不谈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他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爱玛假装没听到。「关于我今晚的计划,我改变主意,决定不回家了。你可以叫你的车夫送我去桑家。等你结束码头区的会面,去那里接我。我要你把独耳哈利的情报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第九章
红魔鬼酒馆里烟雾弥漫、人声嘈杂。形形色色的码头工人、流氓混混和妓女盘踞在木头长凳上。桌面散布着空酒杯和吃剩的肉馅饼。
独耳哈利坐在迪生对面。油腻的长发和头巾遮住他剩余的左耳。哈利究竟是如何失去耳朵的,迪生听过三种不同版本的说法。第一种说法是他跟喝醉的水手打架。第二种是妓女嫌他付的钱太少。第三种是一群盗贼企图偷走哈利走私的法国白兰地。
哈利视迪生为朋友,但从不让友谊妨碍生意。迪生知道哈利出售真假情报都一样勤奋。但哈利至少还有一些原则,何况迪生跟他有多年的交情。
无论如何,他对于这类的情报来源是不能太挑剔的,迪生心想。
「我最初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的动作跟你有点相像,施先生。」哈利戒慎地环顾室内,然后倾身靠近桌子中央。「平稳顺畅,无声无息。大部分的时间他都藏身在暗处。除非他想让你看到他,否则你根本不会知道他就在附近。他跟你一样喜欢穿黑衣服。」
迪生努力漠视从桌子对面传来的酸臭味。他可以肯定哈利只有在偶尔喝醉酒掉进河里时算是洗过澡。但那种澡不洗也罢,因为河水比哈利还脏。
「你第一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迪生问。
哈利抓抓脸。「两个星期前。你也知道我们都会留意在这里出现的陌生人。当我听说你在找一个行事低调又喜欢穿黑衣服的人时,我就想到了他。」
「形容一下这个人。」
「没法形容他的长相。没在白天看过他。」
「他有多高?」
哈利噘起嘴唇。「跟你差不多,但比你年轻许多。」
「身材壮硕吗?」
哈利露出讶异之色。「不会呀。应该说是精瘦结实,动作像只猫。」
「如此模糊的情报,我不会付钱的,哈利。如果不能告诉我他的长相或在哪里可以找到他,那么你有什么可以卖给我的?」
哈利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他迅速喝一口麦酒,用手背擦擦嘴,然后挨近迪生。「我想我知道他的落脚处。」
期待之情在迪生心中升起,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你可以告诉我他住在哪里?」
「行。昨晚我要回住处时看到他走进欧海街一家馅饼店的厨房。开店的寡妇出租店面楼上的房间。」哈利停顿一下。「至少我认为是他。」
「为什么不确定?」
「因为他的动作不像我上次见到他时那样自然流畅,好像是受了伤。」哈利示范似地抱着肋骨呻吟。「也许是被马踢到,或是跟人打架。」
迪生靠在椅背上思考。他十分肯定自己踢到那个梵萨弟子的大腿和肩膀。「你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哈利耸耸肩。「难说,我只知道很晚了。」
哈利这次卖的情报可能很可靠,但听来又太有用了点。迪生考虑片刻后耸耸肩。「好,哈利。我付钱。」
哈利咧大嘴巴露出缺牙的笑容。「谢啦,施先生。希望你找到那家伙,他让我起鸡皮疙瘩。不介意看到他离开这一带。」
他收好迪生从桌面下递给他的钞票,喝完他的麦酒,迅速起立转身走出拥挤的酒馆。
迪生等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走向酒馆后方,好像要去上厕所,其实是从后门溜出去。他看到哈利的提灯在河面的薄雾里若隐若现。摇曳的灯光消失在一条暗巷里。
迪生跟了过去。
「兰妲,你会不会觉得这里有点冷?」爱玛搓着手臂。
「一点也不会。」兰妲环顾拥挤的舞厅。「事实上还有点闷热。你会冷吗?」
「有一点。」
其实她一分钟前还觉得很舒适。令她手臂汗毛直立的感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好像有股冷冽寒风穿过闷热的舞厅一般。
兰妲深感兴趣地注视着她。「你最近太兴奋了。我们到小房间坐坐吧。」
爱玛觉得这个主意相当吸引人,只可惜提议的人是兰妲。但她就是受雇来作为诱饵,这是她刺探兰妲神秘过去的大好机会。如果她能套出迪生套不出的情报,迪生势必得对她另眼相看。
「好主意。」爱玛客气地说。「我正想坐下来休息一下。」
「可惜我没把我的特制茶带来,它对解热祛寒都很有效。」
爱玛压抑住如释重负的叹息。「我相信桑夫人的女仆可以替我们沏一壶普通的茶来。」
「那当然。」
她们穿过人群进入走廊。男仆带她们到小客厅后就出去端茶。她们在壁炉前坐下。
「可怜的东西。」兰妲低声说。「辛苦的社交生活一定把你累坏了,对不对?」
「幸好我身强体壮。」爱玛以愉快的语气说。「那是我以前当伴从的必要条件。」
「但我猜当施迪生的未婚妻比当贵妇的伴从更辛苦,也更乐趣无穷,对不对?」
「你说什么?」
兰妲心照不宣地对她眨眼微笑。「得了,爱玛。我们都是老于世故的女人。大家都知道你已经让你的未婚夫尝到甜头了。」
爱玛感到脸颊发烫。幸好男仆在这时端着茶回来,她乘机恢复镇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在男仆走后说。
兰妲轻笑一声。「打算扮演处女新娘,是吗?真可爱。但我必须告诉你,效果已经被魏家堡发生的事破坏了。在那里的每个人都看到你身穿睡衣睡袍。我必须提醒你,施迪生亲口向魏家堡的客人保证柯契敦遇害时你跟他在一起。」
爱玛喝口茶,不置可否地哼一声。
兰妲两眼发亮。「你不否认?」
「事情确实是那样,兰妲。」爱玛淡淡一笑。「虽然有害我的名声,但总强过因杀人罪而被判处绞刑。」
「我了解。」兰妲用手支着下巴,推心置腹似地看着爱玛。「其实你真的不必感到害羞。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忍不住要问问你对施迪生的刺青有何看法。」
爱玛的茶差点从手中掉落。「他的什么?」
兰妲眼中的自信消失了一些。「他的刺青。你一定见过,毕竟你跟他有过亲密关系。」
「绅士不会有刺青。」爱玛激动地说。「只有水手和海盗才会有,至少我听说是如此。像施先生那种身份地位的绅士当然不会有。」
兰妲的笑容不变,但其中多了几分尴尬。「也许你在黑暗中没有注意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