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妲瞪大了眼。「天啊!你是说他跟你做爱时没有脱掉衬衫?真令人失望。我就很喜欢看强壮的胸膛。」
爱玛打死也不会承认在两人仅有的那一次做爱里,迪生并没有费事脱掉衬衫。她小心翼翼地放下茶杯,直视兰妲的眼睛。「我知道我不熟悉上流社会的作风,梅夫人。如果我有说错的地方请你见谅,但根据我的印象,淑女道人隐私会被视为粗俗不雅。」
兰妲的脸色一沉。「你在暗示什么?」
「我无法相信一个有良好修养的淑女会以刺青和强壮的胸膛这种事作为话题。只有某些职业的女性,例如风流社会的女人,或是——」爱玛故意停顿以示强调。「——女演员,才会夸耀自己在男欢女爱上的成绩。」
她的话立刻对兰妲造成影响。她先是目瞪口呆,接着抽筋似地猝然一动,然后火冒三丈,目露凶光。「你竟敢暗示我粗俗不雅!」她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你才是卑下低贱。在施迪生挺身而出、使你免于受绞刑之前,你只不过是个职业伴从。换作是我,我就会开始担心他为什么要费那个事。像他那种身份地位的男人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女人,你只不过是——」
她蓦然住口,从椅子里跳起来,在丝裙悉簌声中气呼呼地冲出门外。
不愧是当过演员,兰妲退场的方式还真富戏剧性。提到没修养的女演员显然触及她的痛处。这下你该知道职业伴从不是好惹的,爱玛心想。
等胜利的喜悦消失后爱玛才恍然大悟自己做了什么。她无异是直截了当告诉兰妲她知道她以前当过演员。
她是怎么了?一时冲动而说出那些可能使自己失业的话。如果打草惊蛇吓跑了兰妲,迪生就不会再需要她这个诱饵了。
爱玛握紧拳头。都怪兰妲提到迪生的刺青,因为那等于承认他们至少肌肤相亲过一次。
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爱玛思忖着。在魏家堡,还是从魏家堡回到伦敦以后?她想起迪生在剧院包厢里对兰妲行礼时的殷勤。他努力调查兰妲的过去会努力到什么程度?
一股寒意突然窜下背脊,带来跟先前阴郁思绪无关的不祥预感。
迪生有危险。她非常确定却无能为力。
泰晤士河的臭味今晚特别强烈。迪生躲在薄雾弥漫的暗处,聆听独耳哈利猛敲一间码头棚屋的门。
「你最好在里面,混蛋!」哈利喊道。「我做到答应你的事,你该付钱了。」
码头区的这一带在深夜空寂无人,一间间仓库默默地耸立在灰蒙蒙的雾里,黑暗中只有哈利的提灯灯光在棚屋门边摇晃不定。
哈利更加用力地敲门。「我们说好的,混蛋!我来拿钱了。没人能欺骗独耳哈利。」
铰链嘎吱作响。迪生从藏身处看到棚屋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
「跟退出圈子之人见过面了吗?」
「听着,我不知道什么圈子不圈子。我跟施先生见了面,就像我们说好的。」
「照我的吩咐把话告诉他了吗?」
「对,我来拿钱了。钱呢?」
「如果你完成了任务,那么你对我不再有用处。」
「你是什么意思?」哈利连忙退后,手里的提灯摇晃不已。「我们说好的。」
「没错,独耳哈利先生。」门缝开大。「你出卖了朋友,对不对?」
「胡说!」哈利驳斥,听来好像真的生气了。「我没有出卖施先生。我为什么要那样做?他和我是朋友,我们不时有生意上的往来。」
「但你今晚出卖了他。」
「我只不过是减轻了他的荷包重量,他不会介意的,他多的是钞票。那只是生意。」
「正好相反。你引诱他前来,他将遭遇空前的挫败。」
「我才没有。」哈利激动地说。「我没有引诱他到任何地方。我们都知道欧海街没有馅饼店,店面楼上也没有房间出租。」
「他不是傻瓜,他是原可成为大师之人。他不会去欧海街,他会跟踪你到这里,他的传奇将在这里终结。」
「等一下。」哈利退后一步,举起一只手。「如果你以为我告诉他那些事使他跟踪我到这里来让你对他下手,那你就跟疯人院的疯子一样疯狂。」
「我没疯,独耳哈利先生。我是梵萨术初学者,今晚我用欺骗之计引出原可成为大师之人。」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哈利问。
「等我公平地打败他之后,就可以向我的师傅证明我有资格升级。」
「天啊!听你满口胡言乱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够了。」黑衣人消失在门缝的阴影里。片刻后,另一盏提灯亮起。「我没空浪费唇舌跟你谈你永远不可能了解的大事。」
迪生从藏身处出来,走向站在棚屋门口的黑衣人。「你该走了,哈利。」他平静地说。
「怎么回事?」哈利举高提灯,转身凝视迷雾。「施先生?你怎么会——」
棚屋门大开,蒙面黑衣人出现。他迅速向前两步,跃身半空中,抬腿踢脚,命中哈利的肋骨。哈利闷哼一声,往后栽出码头边缘,落水时水花四溅,手里的提灯沉入河水中。
梵萨斗士正式地向迪生一鞠躬。「传奇中的退出圈子之人啊,原可成为大师之人啊,今晚我将有幸击败你。」
迪生皱眉蹙额。「你向来都是这样说话的吗?」
梵萨斗士浑身一僵。「我这样说话是表示对传奇人物的尊敬。」
「谁告诉你我是传奇人物?」
「我的师父。」
「我不是传奇人物。」迪生轻声说。「我曾经是梵萨术修行者。其中有很大的差别。」
「我的师父告诉我你原本可以成为梵萨大师。」
「想成为大师必须先叫另一个人师父,我向来不擅长那个。」
听不到水花声使迪生开始担心,他走向码头边缘。
「我的师父说你原本可以成为全欧洲最了不起的梵萨大师。」
「不太可能。」迪生冒险向码头外的河里瞥一眼。哈利有气无力地挂在码头侧面的水中阶梯上。「对了,你的师父是谁?」
「不能告诉你,」梵萨斗士尊敬地压低声音。「我发过誓要保密。」
「神秘的梵萨师父?真奇怪。我倒可以告诉你一件关于他的事。」
「什么事?」梵萨斗士问。
「他不是好师父。真正的梵萨术修行者一定会告诉你,把独耳哈利那种人踢进河里既不勇敢也不光彩。」
「你关心这个独耳哈利?」梵萨斗士不敢置信地提高嗓门。「这怎么可能?他一方面自称是你的朋友,另一方面却出卖了你。他不值得你信赖,原可成为大师之人啊!」
泡在河水里的哈利呻吟一声,显然没有力气自己爬上来。
迪生把手伸进口袋里握住随身携带的手枪。「但是就像哈利告诉你的,他和我有多年交情。我非把他从河里捞起来不可。」
「别管他。」梵萨斗士摆出战斗姿势,弯曲膝盖开始绕圆圈。「你我今晚要公平地决一胜负。」
迪生掏出手枪,漫不经心地瞄准黑衣人。「好了,我没空跟你胡闹。」
「那是什么?手枪?」梵萨斗士戛然止步,他气得声音发抖。「你要用手枪?那不是梵萨之道。」
「的确不是,但比较有效。我退出梵萨圈的原因之一就是我发现梵萨之道有许多地方是非常不切实际的。」
「我的胜利不容被剥夺。」
「快滚,否则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你能不能战胜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