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克,求求你……不要……瑞克,我爱你。」她伸手抱住他,脸颊贴着他的背。他一动不动,也不转身。
「我也爱你。」他静静地道。「所以才这么难受。」
他们伫立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处理这种心碎的感受。
「我们上床吧,瑞克。」她低语。
他闭上眼睛,一股骇人的空虚掠过心头。
「你还是不懂,对吗,南茜?」
「懂什么?那部分向来美好而和谐,求求你,我们上楼去。」
他叹口气,有史以来首度拒绝她的要求。
第八章
南茜再次在星期一离家,他们的吻别充满不确定性。望着她的背影,他心底有一种孤寂的感觉,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段婚姻。他忍不住自问,未来还有多少年他要形单影只地进食、入眠和工作?他究竟还能忍受多久寂寞的生活?
他进城理头发,不是出于需要,而是因为家里静悄悄,理发店里却向来充满友善的朋友。
他天天打电话向母亲请安,有时借故为她添油好留着吃晚餐。
他曾尝试修理卡车的车门,但是徒劳无功。那扇门令他想起梅琪。事实上她的倩影常常浮现脑海里。不知她近况如何?家具都买全了吗?镇上传言宅邸外观已油漆完毕,看起来华丽得像座展示屋。然后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决定亲自开车去看一看。
只是看看而已。
他的卡车缓缓爬坡,四周风寒料峭,树叶尽落。车近梅琪家,他发现一辆林肯房车停在车库外——显然是她的车。宅邸边缘的杉树依然茂密,遮住了屋子的外观,令人无法看见全貌。他缓缓驶过,隐约看见一幢色彩华丽的房屋,一如传言,的确像是展示屋。
那天晚上,他独自在家看电视,电视音量震天价响,他却呆呆坐了一小时,一个字也没听见,脑中想的尽是梅琪。
第二次再去,他先备妥一份商会的登记表格和一份观光客手册。当他开上小径,她的车仍然停在原位,他熄掉引擎愣愣瞪着座位上的手册,整整60秒后,他发动引擎,毫不回顾地驶下山去。
第三次经过时,一辆绿色卡车停在小径末端,后门敞开,旁边悬挂着铝梯。如果不是这辆卡车,他或许仍会过门不入。
但是有第三者在场,比较不会有闲言闲语。
他拿起随车携带的资料,径自走向她的后门轻敲。他轻吹口哨静静地等候,一面打量四周,传言果真不假,梅棋确实毫不心疼地装点门面,即使连小小的门廊看起来都很迷人。
瑞克用力再敲一遍,里面传来男人的嗓音。「进来。」
他踏进厨房,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但是光线明亮,焕然一新。
一个声音由另一间房中传来。「哈罗,你找女主人吗?」
瑞克循着声音寻找,在餐室发现一位电匠正在天花板上安装灯架。
「嗨。」瑞克停在门口招呼。
「嗨,」男人扭头瞥他一眼,双手高举。「女主人在楼上工作,你可以径自上楼。」
「谢谢。」瑞克穿过餐室走向门厅,眼前的一切叫人印象深刻。新近完工的地板依然透出聚亚胺酯的气味,新漆的白墙显得空旷宽敞,阶梯蜿蜒而上,二楼某处传来收音机的音乐声。
他拾阶而上,循着乐声在二楼左边第二道门口停住脚步。
梅琪正跪在地上专心油漆墙壁底下的护壁板。室内只有梅琪、收音机和油漆罐,没有其他的东西。梅琪四肢着地,看起来神清气爽而且素净不矫饰。看见她赤裸的脚板、牛仔裤和衬衫沾上油漆污渍的模样,他不禁微笑起来。
「嗨,梅琪。」
她猛地惊呼一声,仿佛他对着她耳朵扯动汽笛似的反应。
「呃,我的天!」她喘口气地坐在脚跟上,一手捂住胸口。「你吓了我一大跳。」
「对不起,楼下的电匠叫我直接上楼来。」
他来做什么?梅琪的心依然狂跳地跪在他前面,他就站在门口,一身牛仔装、黑色皮夹克、便鞋,衣领翻起,宛如多年前的轻狂少年。有些太吸引人,有些太受欢迎。
「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下次再来——」
「噢,不,没关系……只是……收音机的声音太响……」
她探手关小音量。「而我又正好想到你,然后你突然间叫了我的名字,我……你……」
你在胡言乱语,梅琪,谨慎些。
「而我就站在门口。」他替她说完。
她自制地微笑。「欢迎来到哈町之家,」她摊开双臂,低头审视自己。「如你所见,这是我盛装待客的模样。」
但是在瑞克眼里,她极为清新动人,点点白漆,秀发用一条脏鞋带系着,令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如你所见……」他也摊开双手。「我不是客人。只不过为你带来加入商会的资料和申请表。」
「噢……好极了!」她放下刷子擦擦手起身。「要不要参观一下?电源已经安装好了。」
「我很乐意。」
「我想应该有电了。」她匆匆奔进走廊,对着楼下喊:「狄先生,我能开灯吗?」
「再等一分钟!」他回答。
她转向瑞克。「再一分钟。OK,这是客房……」她夸张地介绍。「如你所见,我利用了原有的煤油灯座,它们的结构美丽而且极其牢固,只等电源一开,即使在日光下,看起来依旧动人。」
他们站在灯座下仰头观看,两人近得足以闻到对方。他一身真皮的清爽和香味,她则散发出松脂的清香。
「你不觉得地板很美吗?楼下大厅的地板更美,待会儿便见分晓。」
他低头看,只见半截牛仔裤管下露出他曾经非常熟悉的小腿。那年夏天在玛丽号,他们天天穿泳装,那双腿他见过不下数十次。
「看起来好新,」他环顾室内。「布置好像单调了些。」
梅琪噗哧一笑。「还有得瞧的。」
「我听说你搬回来,西雅图的房子卖了?」
「嗯。」
「你的家具呢?」
「在车库。目前我只拿出厨房用具和一张床。」
「厨房看起来很棒,相当有品味。」
「谢谢。我急于完成木工,好把其余家具移进来。」她仰望天花板的弓形顶篷,他的目光忍不住投向她的纤颈。「我计划将二楼的护壁板和天花板漆成纯白,楼下则维持原木的颜色。完成粉刷工作,我想休个假到芝加哥,亲自选购壁纸的花样和颜色。」
「你打算自行贴壁纸?」
「嗯——哼。」
「谁教你贴的?」他问道,随她走进第二间客房。
「谁教我?」她耸肩以对。「从错误中学习呀。我教授家庭经济学,要我告诉你雇人贴壁纸多么不经济吗?况且我有一整个冬天的时间,何不亲自动手?」
他想到哪天下午过来帮她但又赶紧撇开这个蠢念。
「我还决定以哈泰德子女的名字为每间客房命名。这间称为法兰,那间是莎娜,那间称维琪。每个房间都要钉一片铜牌,还好泰德只有三名子女,因此第四间名副其实——」她带着瑞克走向第四间客房。明亮、洁白,唯一的家具是她的床,床上既不整齐也不零乱。客房另一角是一双她的高跟鞋。
他咧嘴一笑,低头打量她的脚。「原来你把鞋丢在那里。」
梅琪忍不住跟着笑。「地板感觉像丝缎一样,怎么踩都舒服。」
他们四目交接,回忆再度排山倒海而来。那年夏天在玛丽号上,他们赤足而且深深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