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爸妈相处的情况吗?一天的忙碌,要应付顾客。烧饭洗衣,又要照顾我们,她仍然抽空帮父亲刷洗鱼仓,夫妻俩有说有笑。他们的笑声让我有一种安全感,又忍不住纳闷他们在笑什么。有一次,我半夜醒来进厨房,你猜爸在做什么?」
「什么?」
「他在帮母亲洗脚。」
两兄弟相视良久,瑞克才继续说下去:「她坐在凳子上,他则蹲在她前面替她洗脚,两人一言不发,只有他的手慢慢地揉搓她的脚。」瑞克沉思片刻。「那一幕我永远忘不了。」
两兄弟再次陷入沉默的回忆,直到瑞克静静地说:「那种婚姻正是我所渴望,却未曾拥有的。」
「或许是你太过于理想化了。」
「或许。」
「成功的婚姻背后各有不同的原因。」
「自从我强迫她一起搬回溪鱼镇,这段婚姻就开始每况愈下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放弃钓鱼?」
「不,这是我热爱的工作,根本无法割舍。」
「要她放弃她的工作?」
瑞克落寞地摇摇头。
「呃。你很害怕吗?」
「是的……」瑞克别过头。「第一次面对事实的感觉很吓人。」他苦笑着。「如果你不承认自己的婚姻正面临危机,也能得过且过,对吗?」
「你爱她吗?」
「她仍然拥有我所欣赏的特质,美丽、聪明、勤奋,我应该要爱她。」
「那你究竟爱不爱呢?」
「我不知道。」
「房事有没有问题?」
瑞克轻声诅咒一句,望着地面摇摇头。「见鬼,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处处留情吗?」
「不,我相信没有。」
「你呢?」
「没有」
「那究竟是什么?」
「这又归结到老问题,当我们行房时……」这实在难以启齿。
麦克静静地等待。
「一切如鱼得水,直到她离床去使用避孕器,然后我就觉得……」瑞克下颚收紧,双唇抿起。「想夺过那东西掼到地上去。等她回来时,我已经失去兴致,只想把她推开。」
麦克叹口气,沉思许久才提出建议:「你们两个应该去找医生或婚姻顾问谈一谈。」
「什么时候?她一周离家五天,况且她并不知道我对房事的感受。」
「你不认为应该告诉她吗?」
「那会令她难过。」
「你的感觉何尝好受?」
「是的……」瑞克沮丧地答道,双眼无神地凝视远方的天空,过了良久,他叹口气。「好讽刺,不是吗?你孩子太多,我却膝下空虚?」瑞克望着麦克。「妈知道吗?」
「贝拉怀孕的事?不知道,但是我猜她一定有话要说。」
「她从未批评我们生不生孩子,只是抱怨南茜常常不在家。」
「呃,她的观念很传统,总认为女人离不开家庭。」
他们各自冥思好半晌,瑞克开口说:「你知道吗,麦克?有时候我不禁纳闷是不是被妈说中了。」
三天后,周六晚餐过后,南茜坐着玩弄手中的酒杯,气氛亲密而慵懒,窗外微风细雨,室内烛光摇曳。
她倾慕地凝视她的丈夫,他穿一件牛仔裤和崭新的名牌毛衣,看起来粗犷而帅气。
他的外貌卓然出众,丝毫不比她日常所见的俊男逊色。那些男人穿梭在著名的百货公司,一身衣着宛如服装模特儿,全身香喷喷的,其中有些还公然表明是同性恋者。
她早已惯于回避他们的追求,但是偶尔情投意合,也有露水姻缘的时刻。不过一上床那些人便比瑞克逊色许多,不论是身材上或爱欲上,都比不上18年来她和瑞克之间的性关系。
看着他轻松迷人的模样,她实在不愿破坏今晚费尽苦心营造的浪漫气氛,这些苦心背后只有一个目的。
她伸出一只脚探向瑞克的座椅。「亲爱的?」她喃喃低语,轻轻摩擦地膝盖内部。
「嗯?」
「你何不将船卖了?」
他无动于衷地望着她半晌,默默转身凝视夜色。
「甜心,求求你。」她倾身向前。「现在登广告,春天就能搬回芝加哥去,或是明尼亚玻市也可以,只要大城市就好。瑞克,求求你,我们不能讨论一下吗?」她看见他的下颚有丝肌肉抽动不已,最后他转过身来,极力自制地开口。
「告诉我,你究竟希望由婚姻中获得什么?」
她的脚猝然停止爱抚的动作,情境的发展并非如她所愿。「我要什么?」
「对,除了要我和你上床以外,你还要什么,南茜?你不要这幢房子,不要这个镇,不要我捕鱼,也不要养儿育女,那你究竟『要』什么呢?」
她避而不答,反而尖锐地质问:「你究竟何时才放弃?」
「放弃什么?」
「扮演老人与海的角色。离开芝加哥的时候,我以为这只是暂时,三两年后就能搬回大城市,我们好多一些时间相聚。」
「离开芝加哥时我以为你要放弃娇兰的工作,和我在这里建立家庭。」
「但是我有高薪,工作又有趣。」
「我也是。」
「但你纯然浪费大学学历,瑞克,难道你不想再度使用你的商学知识吗?」
「我天天都在用。」
「你太顽固了。」
「告诉我,住在芝加哥或明尼亚玻市有什么不同?」
「大城市有艺术馆、音乐厅、电影院、百货公司和新——」
「百货公司,哈!一周五天你还不够吗?」
「重点不是百货公司,是它代表的文明和都市化!」
他凝视她良久,表情冰冷而难以接近。「好吧,南茜,我们来个条件交换。」他直视她的眼睛。「你生孩子,我们立刻搬到大城市去。」
她倒抽一口气,仿佛被掴了一耳光,脸色由白转红。「你太不公平!」她怒冲冲地拍起桌子。「该死,我不要生孩子!你早知道的!」
「你也知道我不想离开杜尔郡。既然你七天有五天不在,至少我可以和家人住近一些。」
「我就是你的家人!」
「不,你是我太太,家人还包括下一代。」
「又是老问题。」
「显然如此,而且我已经烦恼很久,今天终于找麦克谈一谈。」
「麦克!我们的隐私和他不相干!我讨厌你向他诉苦的行为。」
「只是偶然提起,因为他们又有孩子了。」
南茜一脸嫌恶。「噢,老天爷,真是太猥亵了。」
「是吗?」他尖锐地反驳。
「难道不是吗?他们下蛋比鲑鱼还频繁!天哪,都老得要当祖父母了,干嘛还生小孩?」
瑞克猛地跳起来。「南茜,有时候你真令人生气!」
「所以你就跑去向哥哥哭诉一番?想当然尔,『世界最佳父亲』当然对不想生孩子的妻子深不以为然。」
「麦克没有批评你一句!」他指着她的鼻尖。「一句也没有。」
「那他怎么说呢?」
「他建议我们去找婚姻顾问。」
南茜目瞪口呆,似乎没听见。
「你愿意吗?」他问道,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
「当然,」她嘲弄地回答,一把坐回椅子里。「星期二晚上在圣路易时我向来有空。」她语气一变。「怎么了,瑞克?为什么突然谈起婚姻顾问和不满?究竟是什么改变了?」
他收拾咖啡杯、汤匙和餐巾走进厨房,她跟在后面。瑞克将餐具放进水槽里,头垂得很低,害怕回答她的问题。但是他知道如果今生要过得快乐些,这场混乱终究无可避免。
「瑞克。」她轻触他的背,轻声追问。
他深呼吸,说出已经啃啮了他几个月的真心话:「我对婚姻的期待多于我所得到的,南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