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姓杜比的女人。另一个名字,另一条线索,便也有可能到头来只是白花力气。没有错,当年姓杜比的女人是要来纳次,但事隔二十年,只有天晓得她是不是仍在这一带,是不是还活着。而卢梭夫人的妹妹没有再听说过她,卢梭夫人的妹妹已在此居住了十年。就算那个女人仍活着,也仍住在这一带,她有可能会晓得当年那名女婴的下落吗?
拉嘉建议事情到此结束,大家返国,向老国王禀告买纳西家的最后血脉已在多年前不幸谢世。舍基建议另找一名年龄相若,而且是老国王会喜欢的那一型的女孩子顶替。舍基的意见固然好,只不过有个缺点,那就是当年桑德国王要把女婴送出国之前,曾亲自在她的身上做了一个记号。至于迪凡和瓦西里这对表兄弟,则决定继续找下去,直到找出一个确切的结果。那么一来,只有天晓得他们会在这个鬼国家待多久了。
一回到镇上,舍基便被派去跟官署聊一聊,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如果不能,那从明天开始,他们便展开地毯式的询问。
“我决定了,”瓦西里回到他们的身边。“那张桌子的风水最好。你们看我们是用钱买比较好呢,还是……就叫他们让位子好?毕竟再怎么说他们这些老百姓总应该懂得敬尊让贵的道理吧。”
“你准备怎么亮身份?”迪凡嘲弄。
瓦西里叹口气,“我讨厌花不必要的钱。”
“我的位置正好面对舞台。你坐吧。”拉嘉咬牙切齿的说。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迪凡看了看他们两人,不禁莞尔。他、瓦西里、拉嘉,还有舍基,他们一起长大、在一起受教育,有同样的喜好,但个性则南辕北辙。尤其是瓦西里和拉嘉,这两个简直像两只刺猬,相偎,吱叫,分开,却又怕冷、怕寂寞。
“据说这个舞娘,几个钱便可以买到。”瓦西里凑近迪凡的耳边。“倘使她有我的蒂玛十分之一好,我会要她替我做次个人的演出。”
拉嘉听了直皱眉。“你这一路上已经够冒险,瓦西里。纽奥尔良三个,气船上一个,现在又想要这个肚皮舞娘。你若再这么玩下去,你迟早会带纪念品回家,到时候看你——”
“从我们进这家‘后宫’,拉嘉就一直唠叨个没停。”迪凡打断拉嘉的话,免得他们打了起来。他们经常互相嘲讽,直到有一方终于失去理智而打了起来。“他无法相信我们来这个地方只是想尝一尝这家这种像马尿的啤酒,及一睹这里著名的肚皮舞。”
“看到迪凡的表情没,拉嘉?最好别再唠叨了,否则迪凡一被惹烦是会六亲不认的。”
“住嘴吧,你。或者,你不想看你的肚皮舞了?”
瓦西里转向舞台。
在同时整个店响起如雷的掌声和叫声。
※ ※ ※
那位舞娘有相当匀称的骨架和线条。她使得在场的人,包括迪凡,无一能移开他们的眼睛。
肚皮舞本该是种煽情的舞蹈,毕竟它是由中东的后宫流传出来,而那些女子所以跳它,是想要突出自己,让主人注意到他的后宫有她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可是这个舞娘的舞步,在煽情之余却另有一种纯洁的味道。也许她创出这种舞蹈,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它的确对大多数的男人在欲火焚心之际,亦产生怜惜的心情。只不过它对迪凡失效,现在的迪凡只感觉到强烈的欲念。
早先他曾揣测过她的服装。由于这里是美国,妇女的衣着都包得密不透风,至少良家妇女是如此;但跳舞的人是个妓女,那起码她会露出两条胳膊,腿也会露出一截,不有一大片肚皮。但情形根本不是如此。
她的打扮固然是中东式——宽松的灯笼裤、背心、裸足,但衣服的布料一点也不透明。此外背心是有袖的。宽宽的袖子在腕处收口,衣服的下摆还长得跟裤腰相衔接,使得只有在做某几个动作时,才会露出些微的雪白肚皮。
面纱和衣服同色,是紫色。头纱相当长,长及腰部,但仍没有她的头发长。她那长及腰臀的秀发,随着她的动作或划弧、或跑到她的胸前。她所戴的面纱遮去她泰半的脸仅露出一双鸟般的斜眼。由于他看得很仔细,所以他很快便发现那双眼睛是利用东方的黑墨所勾勒出来的效果。
一舞既毕,那名女郎很快消失在一扇门后。
“你最近很贪得无厌,瓦西里。这一个你得留给我了。”
“我得?”瓦西里大感惊奇,“你听到没,拉嘉?他要把这个女孩子从我的身下抢走呢。”
“听见了,但她还没有在你的身下,而且他没说错,你最近的确未免吃得太饱了。何况,对你而言是只要女人便行。他可不一样。我们的迪凡的品味可是非常讲究的。”
“这样吧,我们一起分享。”
“你愿意我可不愿意。”迪凡平平淡淡的说。
“那就各凭本事了。”瓦西里又好气又好笑的说。“如果她选择跟你,那我就没话说了。”
拉嘉猛然倒抽了口气。
听见他的抽气声,瓦西里英俊的脸孔倏地变得雪白。“我不是有意——”他蓦然站起身,头也不回的朝处走。
奇异的沈默笼罩住他们这一桌。
“他只是在开玩笑。”拉嘉迟疑着。“这样的话,他在十年前经常挂在嘴上。”
“我会不知道?”
“老天,迪凡,如果不是你这么——”
“快去追他吧,免得他以死谢罪。告诉他我的皮很厚,他那句话没伤着我。”
迪凡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忘了女人,尤其是那些漂亮的女人,如果可以,无不躲他躲得远远的。
和大多数的男人一样,迪凡也喜欢女人的陪伴,不过只限于妓女之流,只限于那些看到钱便愿意陪他的女人。纵使如此,他还是可以感觉出她们的勉强,所以他并不耽溺于她们。
是舞蹈的本身使他忘记的,还是太久没有女人,以致于欲望冲淡了他的自觉?无论答案是什么,全不重要,因为他的欲念已褪。不过他还不能回客栈,若是回去,瓦西里和拉嘉就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而那只会使瓦西里的自责更深。
于是他一个人继续坐在那里,喝着酒,看看邻桌的人。之后他注意到她。他不确定他怎会留意到那名新加入的女侍;她实在不显眼极了。憔悴的面容,过大、破旧的衣裳,全往后梳的头发……但他的眼睛就是跟着她,看着她清理一张桌子。她的步伐轻快,动作迅速。对一个面容那么憔悴的人来说,她的步伐和动作未免太轻快、太迅速了些。
※ ※ ※
丹雅几乎是立即的便注意到他。如果恶魔来到世上,他的眼睛一定就像那一双。它们闪着黄色的地狱之火。她险些缩了回去,不过她告诉自己想像力别那么强。
或者,她是跳舞跳昏了,丹雅又想。毕竟她已很久没有再跳过这种舞。有六年了。本来她还很担心她会已经忘了怎么跳,幸好没有。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又怎可能忘得掉?毕竟有半年多的时间她每天晚上都跳。
最先跳这支舞的人是莉亚,是她教会丹雅跳这支舞,也是她教会她如何化妆。莉亚本来是名跑码头的江湖艺人,当她来到纳次,并决定暂时在这儿住下,获益最大的人是伯特﹒杜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