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女仆替我弄任何东西,更受不了坐下来让人又编又梳的弄发型。”她说。
“你自己处理发型和着装。”他的眼光往下一瞥。“所以你的衣服都是前开襟。”
她好不容易才没有伸手按着上衣,这时才想要遮掩他早已分析过细节的衣服,已经不必要。他是否也已决定她内衣的系带也都是在前面的?搞不好他连每个钩子相距多远都有结论了。“多么观察入微。”她说。
他的微笑扩大。“调查人员的思考方式,所以我才做得那么好。”
那微笑闲适自在,甜美而迷人。她赶紧提高警觉。“你或许忘了我并不是嫌犯。”
“但我似乎忘不了你是个女人。”他心不在焉地把头发在手指上绕来绕去。
“而你碰到女人就忍不住要挑逗一下。这是你的意思,是吗?”她尽量让语气轻快。“你让大维久等了,刚才,你好像等不及要赶去见他呢。”
他叹口气,放开她的头发,拿起帽子。“啊,那让人疲劳的嫌犯。我只能自我安慰说,起码大维还挺有趣的。你丈夫的许多朋友都不太聪明,只谈女人和运动,而女人在他们眼中也是运动,所以还是一样。但为了了解情况,我还是必须跟他们每个人谈话。幸好有大维当向导,我可以在他们的栖息地见到这些人,并观察真正的他们。”
“我真想知道你会看到什么。”她拿起一枝铅笔。“我真想知道他们会呆呆地告诉你什么,以及你又是怎样问出来的。我从来没能看见你作侦探的工作。真希望我是男人,能在场目睹。”
他轻声笑了出来。“你真正想做的是保护你最爱的大维。”
不只这样,但这是她可以承认的。“不只这样,如果我能够,我真想在他的脖子上绑一条皮带,可是我又不能。”
“啊。”靠近了些,男性的气味像一张网笼罩她的全身。“我替你在他的脖子绑上皮带好吗,夫人?这样你会放心一些吗?”
她专注地看着铅笔。“你又何必这样?那不会妨碍你的调查吗?”
“也许他也愿意。根据你刚才的叙述,我得到一个印象。而这印象如果正确,他会很喜欢有个朋友绑住他,而且也更信任我。看吧?”他轻声说。“你说的话我都很留意,也很愿意接受引导。但现在我真的必须去搜集线索了。”他往后退。
他弯身鞠躬,闪动的灯光在他浅金色的头发上闪烁。她的手指离开工作台,好像它们想变成灯光,轻触他的发丝。一切都在刹那间发生,然而她的手指尚未完全离开,他已经直起身体。她真希望能像他那样大胆,眼到手到。看来她的心也随之而去了。
“下星期再见,”他说。“等露莎和嘉伯抵达。”
“下星期见。”她翻开一本素描本,避免必须跟他握手,怕自己会紧握不放。“晚安,先生。”她有礼地说。
☆☆☆
露莎和嘉伯在一星期之后出现,两个可以单手推翻巴士底监狱的人。
露莎身高五尺十寸,壮如纪念碑,身上的每一寸都是肌肉。她应该是米开朗基罗理想中的女人,如果米开朗基罗曾把心思花在女人身上。黎柔的某个绘画老师曾经坚信米开朗基罗的模特儿都是男性。“你看那些肌肉和骨架。”他说。
这位老师显然没有见过露莎。
她的头发染得很黑,梳成紧紧的发髻,黑亮一如漆器。她当然不可能把眼睛染色,但是它们竟然跟头发一样黑,也一样亮,像上了蜡。她的眼睛非常大,要不是她那鼻大、嘴大、下巴也大的脸,还会显得更大。黎柔觉得她的下巴可以用来砸破胡桃。
嘉伯也一样又黑又大,肌肉结实的他或许比露莎高两寸,但应该是两人之间比较温柔的。但是听他用法文称呼他的妻子“我的小东西”或其他的亲密称呼,还是有点奇怪。
露莎不喜欢昵称,她叫他名字,说他是“那家伙”,例如“那家伙还没把煤炭买回来,这人都一样,不听话。”
都已经相处了二十四小时,黎柔仍尚未从惊吓中恢复,所以来访的菲娜在管家离开客厅后整整两分钟说湖出话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管家送下午茶进来,还有足够二十个女人吃的三明治和糕点。菲娜看看如山的食物,再看看管家离去的门口,再看看黎柔。
“巴黎的介绍所替我找的,”黎柔说出排练过的说词。“我在英国找仆人的运气一向不好,加上最近的事,英国介绍所对雇主的要求一向很多,可能不会认为谋杀嫌疑犯是好雇主而介绍好的人给我。”
她倒茶,递给菲娜。
“他们一定是误会成你需要保镖,”菲娜说。“不过这样也好,只要她往门口一站,任何不受欢迎的人都会吓跑。”
这显然也是艾司蒙的用意。
“她适应得非常好,”黎柔说。“她上下走一圈,立刻开始清扫打蜡,而且还煮饭,煮给一支军队吃,我觉得。”
“但是看起来挺可口的,而且我们最好吃一些,起码做出捧场的样子。”
她们吃吃喝喝,所有的糕点居然都进了肚子,两人无比惊讶的看着空盘子。
“这可不行!”菲娜大叫。“再这样吃下去,我得需要六个保镖才能把我抬上马车。”她摊在沙发上抚着肚皮。“不过这个想法也挺吸引人的。”
黎柔笑起来。“不要痴心妄想,露莎一个人就可以抬你上车,甚至不需要嘉伯帮忙。”
“嘉伯?”菲娜眨眨眼。“我相信他一定比她更高大。”
“他们是一对绝配。”
“真好!我就知道你总是有惊人之举。巴黎来的仆人,而且两个都像蛮荒勇士。为了把那些花花公子挡在门外,你还要做到什么程度?或者,你其实是要把他们放在门内?”
“当然是挡在门外,”黎柔轻声说。“我总是把他们挡在门外,不是吗?”
“即使艾司蒙——这么美、这么迷人的艾司蒙?他一定来拜访过,你不可能也把他挡在门外吧?”
“除了你,我没有见任何人。”
“可是,我亲爱的,我看他好像在伦敦安顿下来了。大家难免要猜他为什么不回巴黎,而且大家都知道你一离开诺伯瑞庄,他立刻追着你回来。而且,他直接来这里,不是吗?”
“的确,他一心想要我画下他美丽的脸。”黎柔说。
“是啊,他一直坚持这个说法。而且我不该忘记,艾司蒙是一个很守礼的人,他不会这么快就前来拜访。但我觉得他真美好,对你是最完美的人。”
“这是赞美吗?一个法国的花花公子,竟是对我最完美的人。”
“别这样,你必须承认你也很想画他,”菲娜说。“至少在这方面他是完美的,是足以呈现你的才华的完美素材。”
“过去六年,我一直在画人的脸,此刻,即使是皇室找我也不想画。”
“薛本尼夫人的画像是最后一幅实在很可惜。”菲娜看看壁炉上方的三幅东方水彩画。“那画像既不在他们家的客厅,也不在任何看得见的地方。事实上,没有人看过那幅画像。”
谁也看不到了,黎柔想起那被薛本尼伯爵用领针破坏的画。这件事她连菲娜都没说,也没告诉艾司蒙,她领悟。她只写下伯爵的名字,但是,她哪有时间,她只来得及说出大维的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