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想各种可能,使他的头脑保持忙碌,不再去想毕夫人。至少一阵子。“我会说更多,用我会的十二国语言。”亚穆以闲聊的口气说。
他的同伴赶紧顺着他的语气。“十二国?每一种都像英文一样流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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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没有说时间,但黎柔假定他会像昨天一样八点来到。结果他提早了一个小时,而且未经通报就出现在画室门口,她正低着头画素描,身上是午饭过后就穿着的棉袍和围裙。
好吧,情况也可能更糟,她可能身上都是颜料和松节油臭味。但,管他的,一个既未受邀、也不作通报,而且准备拷问她一整个晚上的男人,不配看到她更时髦和完美的装扮。
“你应该是从后门溜进来的吧?”她用力合上素描本。
“我保证没人看到。”他摘下帽子放在她对面的一张凳子上。“纵然如此,我相信等露莎和嘉伯来到,事情会更容易一些。”
“我想你指的是巴黎的仆人吧,那些‘忠心又值得信任’的人。”
他上前一步。“你在工作?”他朝素描本点点头。
“不算工作,只是随意画些素描,保持忙碌。”她把素描本放在一整叠的最上面,用手将它们拢齐。“我还在重丧期,其实连画素描都不应该。然而,话说回来,如果我呆坐着哀悼他,樊世也会觉得很可笑。”
“艾凡瑞爵爷告诉我,你没再接受画像的委托已经一个月。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决定,也就是有人找你,但是你拒绝了。”
“我想休息。”她说。
“艾凡瑞昨天晚上也是这样解释的。”
“昨天晚上?”她的声音有点高。“你昨天晚上见到大维?我还以为你要研究我写的名单。”
“我研究了。”他拿起一枝铅笔看着。“然后出去,遇见了侯爵。”
她没什么好不高兴的,黎柔告诉自己。艾司蒙伯爵当然不可能在午夜之前乖乖上床,只不知他半夜里在哪里遇见大维?赌场或妓院?她大可不必浪费精力再为大维感到失望。至于艾司蒙,一夜冶游其实挺符合他的风格。然而,一幅他魔鬼般的手爱抚着……某人,使得她的太阳穴开始悸动。
“他在你的名单上,”艾司蒙说。“可是你却不让我找他。”
“没这回事,我该相信你很清楚你在做什么。”
“但是你不喜欢。”他放下铅笔走到沙发坐下来,专心研究着旧地毯。“你的表情写满了反对。”
但愿他只看到这些,虽然她毫无权力赞成或反对他的娱乐活动。但是,她对大维的感觉就毫无必须隐瞒之处。
“唉,好吧。”她拿起他刚才摸过的铅笔,又很快地放下。“我的确不喜欢,我根本不喜欢把大维写上去,可是你说樊世的朋友‘全部’都要写,那就不能漏掉大维,他跟樊世那么常在一起。但大维绝不可能是凶手,你能想像大维溜进这里把毒药掺进鸦片瓶里吗?”
“我的想像力非常活跃,夫人,我想像得出来的画面,会让你非常惊讶。”
她坐在远离壁炉的房间另一头,身后的窗外是二月的严寒,所以偷偷爬上面颊的热度不能怪罪于炉火或天气,当然更不可能是他的话。
都怪那话中的暗示,那声音可以让一句“你好”变成亲密的话语。
也或许不行。问题也许只在她的想像力过分活跃。
“好吧,”她说。“你要浪费你的时间,或任何付你钱的政府的时间,是你的事。”
“看来,你似乎喜欢艾凡瑞爵爷。”
“他是一位聪明而且友善的年轻人。”
“不是毕樊世惯于交往的同伴。”
“的确不常见,”她说。“但你也知道,樊世也有些天真的年轻朋友。”
“然后把他们带坏?”
“起码没把他们带好,许多都是刚去欧陆回来,他们在法国的时候,常由樊世带他们去见识下层社会。”
“年轻人喜欢乱撒种。”
“是啊。”
“但是,你希望这位年轻人会不一样。”
算了,隐瞒他有什么用?也没有意义。艾司蒙正在调查一桩谋杀案,他必须知道“每一件事”。昨天他已经警告过她:数不清的问题,有些会很失礼。
“我真希望大维不认识我丈夫,”她说。“他不像其他人,不像那些游手好闲的贵族子弟。而且他有一对最可怕的父母,他们完全不懂得如何跟他相处。他从未准备要当公爵的继承人。我甚至觉得他们根本没想要生他,他和上面的姊姊差了很多岁。”她解释。
“也许父母意外的生了他。”
她点头。“他有两个姊姊,名字我忘记了。樊世很久以前认识他的哥哥查理。”
“他有个哥哥?艾凡瑞没有提起。”
“查理在大约三年前死了,”黎柔说。“打猎的意外,摔断了脖子。他母亲到现在都还穿着丧服。”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损失。”
“公爵夫人几乎什么都不能接受,也什么都不愿理解,”她说。“公爵更严重。管理公爵产业是很沉重的负担,即使从小接受相关教育的年轻人都不一定承担得了。可是大维的父母完全没有帮助他,一味地希望他立刻变成查理,接收查理所有嗜好、朋友、兴趣。大维当然会反叛,并在为自己寻找定位的过程里,走上极端。”
“夫人,你的看法让我大开眼界。”艾司蒙站起来。“你打开了非常有趣的可能性,看来有些友谊的表面下其实有很多层。我真希望可以留下来多听一些,但我答应要跟侯爵一起吃晚餐,而我已经迟到了。”
然后呢,你们会去找妓女吗?黎柔想质问。或者,你的情妇?她知道他有的。但这不是她的事,她提醒自己。“所以我们今晚的谈话结束了?”她问。
他走过来。“餐后我还是可以回来,但我觉得那是……不智之举。”
黎柔想相信这话里没有讽刺之意。“当然,因为你们不到黎明不会结束吧?”
“很难说。”
“不管早晚,你们都会喝很多酒。”
“看来你的想像力也很活跃。”他说。
他声音中的笑意令她往上看,但是他并未微笑,无法解读的蓝眼睛看着她的头发。“你耳朵旁边的头发掉出来了。”他说。
她的手立刻往上抬,但还是比他慢;他已经替她把发夹夹回去。“你的头发总是这么干净。”他低声说,手并没有收回来。
她可以往后退,或推开他的手,或以任何方式抗议。但那就会让他知道他形成多大的困扰,而这肯定将成为他的武器。
“头发不可能不保持干净。”她说。
“我有时会想,它有多长。”他的眼光溜向她。“我想看。”
“我不认为——”
“我要到一个星期之后才能再见到你,这个问题会缠着我不放。”
“我可以告诉你多长——一个星期?”她分神了。
“露莎和嘉伯到达以前,我来这里非常不方便,我最好在那之后再来。”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拿下刚才夹回去的发夹,抽出一络头发……而后微笑。“啊,到你的腰部。”
“我可以告诉你的。”她的心脏狂跳。
“我要亲眼看到。”他玩着那一络深浓金色的头发,眼睛仍看着她。“我喜欢你的头发,它们总是乱得那么好看。”
她本想说,樊世也很喜欢她浓密自然的头发,但是艾司蒙温柔的声音和轻触赶开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