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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忧虑,”这位男士说。“我会照顾你。”他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泪痕斑斑的脸。“你喜欢去巴黎吗?”

  马车内虽暗,仍然足以看见他的脸。他比她起先的假设更为年轻,而且非常英俊,闪闪发亮的黑眼让她觉得浑身发热而晕眩。她只但愿不要再度觉得想吐。

  “巴——黎?”她重复着。“现——在?为——什么?”

  “当然不是‘现在’,是几个星期之后,原因则是你在那里会比较安全。”



  “安全?”她让下巴离开他滑顺的手指。“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你是一个落难的少女。”他的脸上并没有笑容,但是声音里却有笑意。“毕樊世从来不会弃落难少女于不顾,何况还是这么美丽的一位。”

  “毕樊世。”她揩着眼睛说。

  “我永远也不会抛弃你,相信我。”

  她已经一无所有,也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了,只能但愿他的话是真心的。

  ☆☆☆



  他们抵达巴黎之后,毕樊世才把仆人的话全部告诉她:被她偶像化的父亲其实是一名罪犯,从事赃物武器的买卖,这次显然是因为客户不满而遭到杀身之祸。黎柔尖叫着说,仆人说谎,并哭倒在她的救命恩人的怀中。

  几星期之后,贺德鲁律师来到,事实再也不容她否认。根据他带来的遗嘱,贺律师是她的监护人,他把父亲的私人文件和警方的调查报告交给她,这些文件多少证明了仆人的说法。威尼斯瞥方认为黎柔的失踪是凶手造成的,律师认为以目前的状况,让警方有此印象反而比较安全。她没有理由反对这个聪明与和善的建议,何况她根本没有心情管这些。她低着头静静听完,同意他的想法,同时感到无比的羞愧。她不只孤单无助,根本就是理应被驱逐的人。

  可是,贺律师立刻进行给她一个新身分的工作,让她重建生活;而虽然没有法律上的义务,毕先生仍安排她跟巴黎的一位艺术家开始学画。她虽然是叛国者的女儿,可是这两位先生不遗馀力的支持并照顾她。她的回报,则是她这颗年轻的心所有的感激。

  不久,纯真的她给了毕樊世更多。

  第一章

  一八二八年三月 巴黎

  “我不要见他。”黎柔挣脱被丈夫握住的手臂。“我要画画,没有时间在你们把自己灌醉时陪一位无聊的贵族说话。”

  樊世耸耸肩。“卫夫人的画稍等几分钟有什么影响?艾司蒙伯爵渴望见到你,亲爱的,他非常的崇拜你。”他抓住她的手。“好啦,别闹小孩脾气,只要十分钟,你就可以躲进你的画室了。”

  她冷冷地盯着抓住她的手,樊世干笑几声放开她。

  拒看他放荡的脸,她朝走廊的镜子走去,对镜中人皱起眉头。她原本计划进画室工作,所以只把掺有金色、长而丰厚的头发用缎带绑在脑后。

  “如果你要我给人家好印象,我最好去整理一下。”她说。但是毕樊世挡住转身要上楼的她。

  “你够美了,”他说。“不必整理任何东西,我就喜欢你这样有点乱的样子。”

  “因为你是-个毫无规则的人。”

  “不对,因为那才是真正的你.既热情又叛逆。”他压低了声音,视线从她丰满的胸脯扫过纤细的腰肢,来到也同样丰满的下围。“也许,今晚就让我来提醒你?”

  她压下一阵反胃的感觉,以及立刻斥之为无稽的恐惧。她不曾让他碰触已经好几年,上一回他强行抱住她时,黎柔抓了他最心爱的花瓶敲在他的头上。她会誓死捍卫这个权利,这是他非常清楚的,她绝对不会让他那跟无数女人鬼混过的身体碰触到她,更不会让他所谓的“做爱”污辱她。

  “除非你不想活了。”她将掉落的长发塞到耳后,冷冷地对他一笑。“你该知道的,法国陪审团对于迷人的女性谋杀犯一向多么地同情有加。”

  他只是咧开嘴笑。“你这原本甜美的小猫咪,怎会变得如此坚硬无情。不过,你对每个人都是这么无情的,不是吗?只要挡了你的路,你就踩踏过去。这当然是最好的方法啦,然而总是有些可惜。毕竟,以前的你是那么可爱。”他倾身向前。

  大门的门环在这时响起。

  樊世低声咒骂着退开。黎柔把松掉的发夹弄好,快步走入客厅,她的丈夫紧跟在后。管家宣布客人的到访时,他们已经摆出标准英国夫妻的模样:黎柔挺直背脊坐在椅子上,樊世尽忠职守地站在一旁。

  客人被延进客厅。

  黎柔在刹那间忘却一切,包括呼吸。

  艾司蒙伯爵是她所见最美的男人。活着的男人中最美的。她在画里面看过他这种人,然而即便是波提且利也会因为看到这么美的模特儿,喜极而泣。

  两位男士在她那暂时停止作用的脑袋上方相互问候。

  “夫人。”

  樊世的手肘让她回到当下,黎柔呆呆地伸出她的手。“先生。”

  伯爵弯身亲吻她的手,嘴唇拂过指节。

  他的头发是稍浅但如丝的金黄色,比流行的发式稍长。

  他握着她手的时间,也比礼仪所规定稍微长了一点——长到把她的视线吸入他的眼中,并将所有的意识凝注在那里。

  他的眼睛是深色的蓝宝石,专注地燃烧着。他放开她的手,但是并未放开她的眼光。“谢谢你给我这么大的荣幸,毕夫人。我在俄国看见你为黛薇公主的表妹所绘的画像,我想要买,可是画像的主人非常识货,坚决不肯割爱。他要我自己来巴黎找你,所以我来了。”

  “你从俄国来?”黎柔强忍着伸手按住心脏的动作。我的天,他远从俄国而来,而他光是走过圣彼得堡的街道恐怕就有上百个画家追着他吧。任何艺术家都会为了能画到这样一张脸的机会,不惜卖掉第一个孩子。“当然不可能只为着一张画像吧?”

  他性感的嘴自在地转成慵懒的笑容。“啊,我在巴黎也有些生意。夫人千万不要以为只是虚荣让我来此,虽然寻求永恒也是人的天性。而人之仰望艺术家,一如人之仰望上帝,而且目的相同,都是寻求不朽。”

  “说得真好。”樊世插嘴道。“就在此时此刻,我们也正逐渐腐朽。前一分钟,镜中人仍是盛年,转眼间却变成长了疣的癞蛤蟆。”

  黎柔听出丈夫声音中隐含的敌意,但她的注意力仍在伯爵身上。她看见他凌厉的蓝眼中光芒一闪。在那个刹那间,他的脸和房中的气氛都有了微妙的改变。在那怪异的片刻里,天使的脸变成它的对手的,轻笑声仿佛来自——魔鬼。

  “再转眼间,更成为蛆虫的盛筵。”艾司蒙放开黎柔的视线,转向樊世。

  他仍笑着,眼神似乎真的觉得谈话很有趣,魔鬼的表情也彻底消失。然而,房中的紧张却增加了。

  “即使画像也不可能永久存在,”她说。“任何画材都不全然稳定,所以也会腐朽。”

  “埃及的墓穴里有保存了几千年的画,”他说。“但那些与我们无关,我们都没有机会得知你的作品可以保存几个世纪。对我们来说,此刻才是重要的,而我希望,夫人,你能在稍纵即逝的此刻,找得出时间分给我。”

  “我想你可能需要一些耐性,”樊世走向放着盛酒器与酒杯之托盘的桌子。“黎柔正在忙一幅画,后面还有两幅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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