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意外,而是谋杀,”她说。“但是当局应该很乐意摆脱他,也不想浪费钱寻找谋杀他的人。”
一如当局也不想寻找谋杀毕樊世的人,亚穆想。但根据报告,白樵纳是酒醉失足,掉进运河里面。他不可能是被谋杀的。他清清楚楚地指示雷多和默罕不可以杀他,但这并不表示他们会听话。真是的。
“无论怎样,”她继续说。“家父怎么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知道如果大家发现我父亲是个罪犯,我的事业就完了,不管我有没有杀害樊世。大家都会相信白樵纳的女儿像她父亲。”
她若没被吊死,也一样无法生存,亚穆心想。不管国家如何文明,父母的罪孽,子女经常无法逃脱。然而,她还是来找昆丁坦承。可是,同样希望樊世被判意外身亡的昆丁,并没有劝她相信她丈夫确是意外身亡,反而找来他的头号干员。
“我被找来做什么?”亚穆轻声问。
“毕太太希望有人调查她丈夫被谁谋杀,我同意她的要求。”昆丁回答。
但,她并不希望亚穆在这里。他感觉得到在她心中跳动与累积的愤怒,以及状似平静的海面下的危险暗流。“你找我,肯定不希望这是公开的调查。”他说。
“没错。”爵爷说。“我已经解释,如果碰上棘手的状况,我们经常找你协助。毕太太很清楚这件事可能为各方带来尴尬。”他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看来,我们并没有太多选择。”
夫人的下巴高抬,缎带抖动。“我并没有向昆丁爵爷隐瞒,我丈夫的魔爪并不限于下层社会。他有一种腐化的影响力,特别容易吸引天真的年轻人。我不知道有多少丈夫、妻子或父母希望他死掉,许多可能是上流人士。那若是一场谋杀调查,弄得满身泥泞的可能不只是我,我认为昆丁爵爷应该事先得到警告。”
“非常有观察力,”亚穆说。“但你是否也观察到,暗中调查的无力性。就算我们找到所谓的凶手,我们也要暗中审判或吊死他或她吗?”
“我并没有要求‘暗中’调查,”她说。“我知道为了救我个人,我等于帮助凶手免于刑责。我犯了错,现在我想纠正它。事情要怎样做,是昆丁爵爷决定的。”她奋力控制的怒气出现在抖动的声音中。“我没有找你,找你来的是他。所以我想你应该问他。”
虽然早已知道答案,他还是形式上的转问昆丁。“爵爷,你怎么说?”
“等桥出现再决定要不要过,好不好?”昆丁说出这傻瓜也预测得到的答案。“你要不要接这个案子?”
他有不接的选择吗?亚穆愤怒的想,眼光轮流看着那两人。她希望他远在地球另一头,他也很乐于让她如愿。可是这调查实在没人可接,他是唯一不会把“二八”内幕搅出来的人。而且昆丁非常了解,重翻白樵纳旧帐,也会扯出许多丑闻,其中之一可以让亚穆自己被吊死。所以,他也不敢不接。
看来这就是命运,亚穆对自己说。命运十年前就开始在织这个网了。
白樵纳的女儿,眼前这位服丧的寡妇。
白樵纳的女儿,让他心跳加速、理智溃散的女人。因为她,亚穆来到英国;因为她,他不顾理智和警觉流连不去。她吸引他来到这里、来到这一刻……他的生命被她的网捕捉住了。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我接。”亚穆用他最甜美、最顺服的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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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对昆丁选择的调查人员极度不满,夫人也只能接受。亚穆说他将于当晚八点到府拜访时,她只点了点头。然后她以冰冷的口气向他们道别,让他对窗户居然没有结冰感到讶异。他瞪着关上的门。
“我没办法,”昆丁立刻说。“我不能冒险。我如果推搪,她可能去找别人,我们会吃不完兜着走。”
“‘我’本来可以推搪,可是你绑住我的手,因为你太好奇,而她太有良心。”
“或许我也有良心。我或许希望毕樊世死掉,但是我反对杀人,不然我老早就可以找一个不像你这么昂贵的人替我解决事情了,不是吗?”
亚穆走到桌前,拿起那纸镇。“我告诉你‘二八’的幕后主使人是毕樊世的时候,你就知道他太太是谁了吗?”
“当然,难道你不知道?”
“我如果知道,我怎会没有说?”
昆汀耸耸肩。“谁知道你那古灵精怪的脑袋在想什么。所以你今天有点惊讶?”
“我不喜欢惊讶。”
“但你应付得很好,”语气毫无同情。“你一向如此。你总是无所不知,不是吗?而且只选你要说的说。我很理所当然的假设,你一到巴黎就认出她是白樵纳的女儿。”
亚穆的手指顺着纸镇画。“我在威尼斯从来没有见过她,”他说。“我只知道他有个女儿,我以为是个小孩。我让雷多处理,他给她吃了鸦片,所以她脑筋糊涂了,以为父亲是被谋杀的。我离开的时候,白樵纳只是醉了。我先离开但吩咐仆人不可以杀他。”他注视着昆丁。“我没有杀那个女人的父亲。”
“我从来没有这样说,何况那根本无关紧要。你曾造成足够的伤害则是事实,在此情况下,我假设你宁可亲手处理这个问题。”
是啊,他造成足够的伤害,可是他做的补偿似乎永远不够。
十年前他计划一场大阴谋。他想推翻阿尔巴尼亚的苏丹阿里巴夏,邢杰若爵士经由他的伙伴白樵纳提供非法的武器。可是杰若有个哥哥杰森住在阿尔巴尼亚,他是支持阿里的。亚穆若像平常那样谨慎,他会以更聪明的方法应付这个障碍。可是他迷上了杰森的女儿爱玫,不管爱玫如何明显的讨厌他、并喜欢另一位英国贵族伊甸山爵爷,也不管阿里巴夏的愤怒,都没办法唤醒他的理智。
即使后来伊甸山爵爷带走爱玫并跟她结婚,亚穆仍沉浸在自己疯狂的计划中,坚持报复每个阻挠他的人。他先去找白樵纳,逼他说出他的伙伴究竟是谁。然后赶到英国,勒索杰若爵土、绑架爱玫,然后在她的家人赶来解救她时发生流血事件。在纽海文码头发生的决战,使得亚穆失去了最忠心的两个追随者雷多和默罕,本人也差点丧命。
他应该被吊死,他的罪包括绑架贵族之妻、企图杀她丈夫,以及已经杀掉她的叔叔。可是这个家族没有控告他。审判将使杰若的罪行曝光,使他的家人被逐出社会。
为了他们,亚穆的丑恶行为被压制下来,他被送上骆船长前往澳洲新威尔斯的船。
昆丁打断亚穆不愉快的回想。“毕太太显然不记得你。”
“雷多发现她时,她应该没看见什么。”亚穆说。“我记得走廊很暗,我也只在那里站了片刻。鸦片应该使她脑筋不清楚,而且十年的时间也很久了。”他认为,她如果记得,他应该会知道,即便她不说。他应该感觉得到。无论如何,他仍然深感不安。
“她很聪明,观察力又很强,”他说。“我们最好不要冒险,也或许该通知邢家。他们没人知道我在英国。”
奄奄一息的被抬上船后,他只见过邢杰森。他临走前,已经根据阿尔巴尼亚的习俗向邢家乞求原谅。根据那些仪式,他的灵魂已被净化,不再羞耻。然而,他的自尊仍然使他耻于见到那些曾经目睹他自取其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