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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讽刺的是,兰福特并不知道他的顾虑有多正确,也不知道她正在付出的代价。狂乱地想拯救自己和保护德鲁,她并未仔细思考隐藏一桩谋杀案所必须付出的心力与结果:那是彻底的孤立,随时随地必须注意每句话、每个动作、每个表情,生怕有任何闪失被人发现,或更糟的,被那不为人知的杀手发现;除了这些,还有最可怕的:良心的啃噬。

  她不敢直视朋友的眼睛,看见任何人都怀疑他们。她希望客人赶快离开,却又害怕他们离开后的罪恶感与恐惧。等她的客人终于离开,筋疲力竭使她昏睡了一夜,甚至连梦都没作。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则不得安宁。她完全没有胃口,也无法工作。每个敲门、每个车声,她都认为是昆丁要来逮捕她,或者杀手要来杀她灭口。

  她诊断自己为歇斯底里,然而这情况一直持续,带来无数的恶梦,可怕到她不敢入睡。



  终于,调查庭过去一个星期之后,她告诉尼克她要去附近的圣乔治教堂,最后又习惯性的来到教堂旁的墓园。也是埋葬樊世的地方。

  她订制的墓碑还没有放上去,只有薄雪复盖的一抔新土,以及一个简单的记号。她无法哀悼他,那太虚伪,吸引她来这里的并不是哀伤。

  她怨恨地看着那堆土。不管死活,他都仍在折磨她。要不是他,她不会这样愧疚、焦虑、凄凉的孤单一人。

  “是谁呢?”她小声地质问。“谁再也受不了你了呢?他可能不会受到惩罚呢,你知道,因为,呃,我是那么该受诅咒的聪明。用一些墨水,去掩盖……那味道。”

  这时,她突然想起来。

  艾司蒙……将近一年以前……若丝夫人画像的揭幕酒会上,一个多小时前搽的香水,他仍闻得出确切的成分。



  啊,冰墙的来源原来是这样。

  “他闻到了毒药,”她自言自语。“不只是墨水,他也闻出了毒药的味道,他一定认为——”她看看四周,老天帮忙,她竟然落到在墓园里自言自语。

  接下来呢,发疯而被关起来?

  那是艾司蒙相信的吗?他相信她是一个只因为盛怒就杀死丈夫的疯狂女画家吗?

  然而,艾司蒙曾经帮她,而她以为……

  不,她什么也没以为、什么也没想。她瘫倒在他的怀中,就不再想了。

  因为他来了,那是她离开诺伯瑞庄之后就想要的。她或许是逃走了,那是她的身体在做应该做的事,可是她的心不管。她心底的邪恶想要她不应该要的。她想要他追来,粉碎她的意志……带她远走高飞。

  她浑身一颤。可耻的弱点。在那悲痛而困惑的一刻,以及看见他来到的如释重负,她的控制力和理智碎成了片片。

  观察力敏锐无比的艾司蒙肯定感受到她的愧疚与恐惧,并立刻做出她谋杀亲夫的结论。他找昆丁来,不是要帮她,而是身为外国人,昆丁是他认识、唯一跟内政部有关的人。他从来就不是要帮她。

  老天,她怎会这么笨。然而,她会误认艾司蒙的动机一点也不意外,她随即苦涩的想。她从一开始就在自我欺骗。在疯狂的慌乱中,她隐藏了最严重的罪行.目的是拯救自己的生命,以及宝贵的事业,同时阻止德鲁。因为她知道德鲁如有任何疑问,必定会追查到底,在他心中,正义才是最重要的,友情或爵位都会被抛到一边。

  总而言之,她果真证实了樊世的话:有其父必有其女。她果然像她父亲一样,不是好人。

  十年前跟樊世犯下那让人羞惭的罪行之后,她再次沉沦,无可救药地堕落了。而由于先天的弱点,她将继续堕落,直到地狱的极限。

  她觉得,这比绞架更为可怕。

  所以她快步离开墓园,召来一辆出租马车,吩咐载她前去内政部所在的白厅。

  “快一点,”她决断地命令后,又对自己说:“在我还有决心的时候。”

  ☆☆☆

  进入昆丁的办公室时,亚穆的表情有如天使般静谧,虽然五脏纠结。在伦敦多留一个星期是一大失策。如果他在调查庭后立刻离开,就不必在接到昆丁的紧急通知之后前来这里,昆丁的信上写着:“毕太太在我这里,尽快过来。”

  亚穆对女士鞠躬,爵爷要他在她身边坐下。他选择窗前的位子,本能地知道即将被告知的事愤不会很愉快。她周遭的空气早已紧绷到发出嗡嗡叫的声音。

  “我很抱歉必须再让你痛苦一次,”昆丁说。“可是让艾司蒙知道你的故事,会很有帮助。”他看着亚穆。“我已经向毕太太解释,你偶尔帮助我们处理一些事情,而且绝对可靠。”

  内在的结更加抽紧,亚穆只点点头。

  毕太太瞪着昆丁桌上绿色的纸镇。“我丈夫是被谋杀的,”她平直地说。“我做了很不对的事,我破坏了现场的证据。”

  亚穆看着昆丁,后者点点头。

  “我想夫人指的应该是那瓶墨水。”亚穆说。

  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你早就知道,可是从来没有说。”

  “墨水大多放在书桌,很少放在床头。然而,你丈夫也可能例外。”

  “你知道那是我放的,所以你认为——”她的脸红了。“那没关系。墨水是我放的,”她的字字强调使软帽上的缎带都抖动了。“用以掩饰氢氰酸的味道,我知道他不是因为服用鸦片过量致死。”

  她稍停过后又说:“我知道这么做不对,可是我必须让樊世的死亡像个以外。我没有杀他,但如果大家知道他是被谋杀的,我不认为会有任何人相信我无辜。”

  “你那时并不知道邓太太精神失常。”亚穆说。

  “我担心的不是她,”她不耐烦的说。“我很清楚意外死亡的调查,跟谋杀的审判是非常不一样的两件事。若是后者,官方会上天下地调查一切,而我不能让那种事发生。”

  她全神贯注地转头看着他。在那苍白得有些不寻常的脸上,金色的眼睛好像得了热病,熊熊燃烧。

  “我的本姓不是杜,”她说。“那是后来改的,我父亲是白樵纳。”

  这几个字像在室内开了炮,房间开始旋转,但是亚穆没有动,表情也没变。

  她就是多年前雷多看到的、躲在楼上的那个女孩。十年了,但亚穆记得很清楚。

  他去找白樵纳,想找另一个人报仇。那次拜访之后,亚穆展开一连串疯狂的行动,自己也差点死亡,身侧还留下了疤痕,常在某事激起那些黑暗的回忆时,隐隐作痛。

  但他很少想到白樵纳,那人只是他达到目的的一个中间者,短暂的拜访、迅速离开,事情就过去了。然而,事情并没有过去。天下事从来没有那么简单。

  亚穆心想,这就是命运,但是他什么也没说。身体和表情容易控制,声音则很难。

  完全不知道自己投下了炸弹,毕太太继续用那铿锵有调的声音说:“你们或许不认识他,但他在十年前的这个星期被人谋杀。他的敌人替政府省下审判和吊死他的费用。他是个罪犯,偷窃政府的武器,卖给出价最高的人。我听说政府还得知他很多罪状,勒索和奴隶买卖只是其中很小的部分。”她的视线回到纸镇上。

  “我们已经收集很多资料,”昆丁假装向亚穆解释这些他们早已知道的事。“我们的人会同威尼斯警方正要深入调查时,白樵纳意外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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