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湘石边帮忙捉住浩文挣扎的手脚边问:
“什么意思?”
“很难解释,她应该是醒了,又好像……总之是有什么事困扰她才会让她产生这种类似做恶梦的反应。”
这番说明听在唐湘石耳朵里实在似懂非懂,但在此时他也不愿再多问什么,只想尽量让她安静下来。
“这样吧!医生!我先试试,真不行的话再请你给她打针。”
“好吧!你试试……哎呀!小心哦!被她打著了也会疼的。”
就这样,医生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面对不断哭喊的方浩文。
她仍啜泣著,挣扎著,原本苍白的面容出现了红潮,还淌著豆大的汗珠。
“浩文!”他捉住她的双臂将她压在床上,并控制自己的力量以免伤了她。“你怎么了?哎!别动!是我,唐湘石,你张开眼睛啊!”
她是张开眼睛了,也看见他,却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大声地叫:
“我要出去,带我走,别让我待在这里……”
“嘘!你静一静,没事的,待会儿我们就可以离开了,你并没有生什么病……”
“我不要待在这里,带我出去……”
“你别乱动,点滴还没打完,很危险的。乖!听话哦!再睡—会……”
“不要!你走开!走开!我要出去,让我出去。”
她始终重覆著这几句话,并且不断地试著下床,有几回几乎要推开他而成功地逃下床了。
因为她始终情绪激动,不肯听话乖乖休息,基于怕她伤害了自己和影响病情的理由,唐湘石心想该不该让医生替她打了针,好让她安静地再休息一会儿。
他似乎没有考虑的时间,另—次强烈的反抗又经由他的双手传来,唐湘石于是决定开口喊医生。
正想回头,病房房门开了,冲进来—个年轻人,神情凶恶地指著他。
“住手!你想对浩文做什么?”
“你……”
唐湘石话还没说,浩文却一睁眼看见了冲进来的人,她扭动得更厉害了,并对著那人哭喊:
“阿峰!带我回去,我不要在这里,不要……”
原来这个人就是“阿峰”,唐湘石心里嘀咕著。
不过现在可不是瞪著对方的时候,浩文已接近歇斯底里的状态了,她目前体力极差,唐湘石很怕情绪过度激动会导致她另一次昏迷。
“喂!别楞在那儿,去叫医生来啊!”他对那人喊。
也许他的口气太权威了,加上那个人明显地看出浩文情况不对,所以很自然地接受了他的命令,找来了医生。
三个人一番拉扯,浩文终于在镇静剂的作用下又沉睡了,唐湘石忍不住靠著墙吐了长长的一口气。
天!真累,一个病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此时阿峰走过来,并朝他伸出手。
“我听咖啡屋的老板说了,幸而你在场才帮了浩文一次,谢谢你。我叫高奇峰,是浩文的好朋友。”
唐湘石瞪了那只手好一会儿,才不情愿地伸出手握了握。
“我是唐湘石。”
第6章(2)
也不晓得他们怎么会一同回到咖啡屋,毕竟唐湘石讨厌咖啡,而且,他一点也不想和高奇峰呆坐在桌前什么也不说。
当然也可以找点话题聊,可是一想起他和浩文的关系,唐湘石心里就懊恼得很。
就这样,高奇峰点了杯咖啡,唐湘石则只要了白开水,两人就这么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著,气氛非常怪异。
最后是高奇峰清了清喉咙,开口打破了沉默:
“浩文她……不会有事吧?”
“医生说她太疲劳了,而且不注意营养。”唐湘石看著他。“老实说,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允许她工作得这么辛苦,难道你不关心她的健康?”
“我当然关心,可是——你也是浩文的朋友,应该知道她有多固执,一旦她决定了什么,谁来劝说都是白费力气。”
“我以为你对她来说是不—样的。”唐湘石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是不一样。”高奇峰以为他指的是他们青梅竹马的特殊渊源。“不过她固执起来是六亲不认的,有时候我真想狠狠地把她捉来摇一摇,看能不能摇醒她。”
“为什么她要这样拼命工作?”
“为了生活啊!学费、房租,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都要用钱。”
“她家里……”
“她打从上了大学就不曾跟家里拿过半毛钱了,怎么?她没告诉你?”
唐湘石苦涩地摇头。
“我没问。”他不想说明自己和浩文并未熟识到那种程度。
高奇峰叹口气。
“她父亲去世,母亲再嫁,浩文因此对她母亲很不谅解;而以她的个性,更是绝不可能伸手跟‘继父’要钱,所以,这些年来,她都自己赚取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
“她反对她母亲再嫁?为什么?我看她不像是会阻止母亲去追求另一个幸福的那种女儿。”
“事情并非那么单纯哪!”
“哦?”
“如果母亲在父亲生前就经常背著他和情人来往,每个做儿女的都会愤怒的啊!”
“她家……是这种情况?”
高奇峰点头。
“你知道的还真多。”唐湘石有些讶异。
“当然,我们是邻居嘛!在乡下那种地方,什么事都逃不过我妈那双耳朵,只要上—趟市场,谁家母狗生了小狗,生几只,几只公的几只母的,黑的白的花的全知道的一清二楚。”
原来从小就认识,真是得天独厚,近水楼台啊!唐湘石只有苦笑著点头表示明白。
高奇峰停了停,又说:
“你记得浩文方才在医院的样子吗?又哭又叫又挣扎的,好像疯了似的。”
“嗯!我也觉得奇怪,你想——会不会是担心医药费……”
“不可能,反应太强烈了,我现在想想——也许跟她那寡情的母亲有关。”
“她母亲?”唐湘石微微蹙眉,—副不解的样子。
“这只是我的猜想,不过,我觉得应该就是这样子没错。”
“说来听听。”
高奇峰回忆了一下,说:
“我们高三那一年,好像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联考了。我还记得那天太阳很大,屋子里就像个烤炉似的,我边看书,汗水边从全身冒了出来。
我老爸是标准的崇尚自然者,家里有大大小小的电风扇,就是没有冷气。于是我拨电话给浩文,问她是否正吹著冷气看书,如果是的话,我也要过去一起温习功课。
浩文说好,所以我收拾好东西就出发了,那么闷热的屋子我是一分钟也不想多待。
就在她家门口,我看见她母亲打扮得很漂亮正要出门,在那时候,我们那种小地方,实在很少看见谁擦粉上胭脂的,尤其还是一个家庭主妇。
因此,我一进门就笑著对浩文说:‘你妈打扮得这么漂亮,要去喝喜酒啊?’,谁知她竟冷笑著说:‘去会情人啦!街坊邻居全知道,怎么你没听说过吗?’,那时候,我觉得浩文很可怜,她被迫非得比同年龄的女孩子早熟以适应家里不正常的气氛。”
“她母亲……难道不曾试图隐瞒丈夫和孩子吗?”唐湘石问。
高奇峰耸耸肩,继续他的描述:
“我们约莫看了半小时的书,方伯伯,也就是浩文她父亲由外头回来,询问浩文她母亲在不在。浩文说出去了,她父亲咒骂了一声又推门而出,也许……是去找方妈妈。
傍晚的时候,有警员来通知说方伯伯出了车祸,被一辆大卡车撞得像颗石头般飞了出去,在送医途中不治死亡。我到现在还记得浩文的坚强,她脸色苍白,却镇静地随警员前往医院,我则在愣了一会儿之后冲回家把这消息告诉我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