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维特拉城外。灰色的城堡矗立在山丘上。“十四世纪末,佛罗伦斯人在伊特鲁尼人的聚落上重建城堡,该文明可以上溯到公元前八世纪。”她决定这是个比较安全的话题。
“认真读过了导游手册?”
“读了一些。我原以为伊特鲁尼人是拎着棍棒的穴居人,但事实上他们拥有相当先进的文明。他们和希腊人有许多共同点,也有商人、水手、农夫和工匠。他们采铜炼铁,而且比起同时代的文明,他们的女性相当解放。”
“谢天谢地。”
她早该想到历史这个安全的话题。“罗马人迁入后,伊特鲁尼文明逐渐被同化,但有些人认为今日的塔斯坎尼生活方式反应了它的伊特鲁尼根源,而非罗马。”她循着停车的指针,将车开进停车场里。“车子不能进城,我们必须停在这里。”
他打了个呵欠。“城里有座很棒的博物馆,展示世界级的伊特鲁尼艺术品,你一定会喜欢的。”
“你来过这里?”
“好几年前吧,但我还记得。在我被赶出大学之前,伊特鲁尼文化是我主修历史的原因之一。”
她斜睨着他。“你早就知道我刚说的一切了?”
“差不多,但它给我机会打个盹。对了,旧伊特鲁尼城建于公元前第九世纪……而非第八世纪。话说回来,差个一百年又怎样?”
她还想炫耀自己的知识!她下了车,瞧见他的太阳眼镜边缘裹着胶带。“我记得在某部你试图强暴卡麦蓉狄亚的电影里,你就是这副伪装。”
“我记得我是试图谋杀她,不是强暴她。”
“我无意批评,但长久下来,这些虐待的情节不会影响到你的人格吗?”
“谢谢你的批评,但我全赖这些虐待的情节成名。”
她跟着他穿过停车场,沿着人行小径往前走。他的步伐就像是体型较重的人,很符合他的伪装--明显地是出自他的演技。她试过要闭嘴,但积习是很难改变的。“成名仍然对你很重要,不是吗?无论那带来多少的不便。”
“如果有灯光,我通常喜欢它照在我的身上。还有,别假装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认为激励我向上的动机是想争取注意力?”
“不是吗?”
“我只是想传递出我的讯息。”
“我相信你。”
才怪!她仰望着他,明知道该放过这个话题。“你的生活就只是这样?永远待在镁光灯下?”
“省省你改善自我的说教吧,我不感兴趣。”
“我没有要说教。”
“菲菲,你活着就为了说教,那是你的氧气。”
“而那威胁了你?”她跟着他穿过鹅卵石小径。
“有关你的一切都威胁着我。”
“谢了。”
“那不是恭维。”
“你认为我很得意,不是吗?”
“我观察到了这个倾向。”
“只有在你周遭,而且是蓄意的。”她试着下要乐在其中。
他们转到一条狭窄的老街上。“你的“四个基石”是怎样来的?上帝用雷击中了你?”他问。“也或者你在某张贺卡上读到的?”
“我的领悟来自于上帝,”她不再试着保持疏离。“但不是被闪电击中。小时候我们经常搬家,那让我成为个孤单的孩子,却也给了我许多机会观察别人。当我长大后,我换过许多工作,我广泛阅读,仔细观察。我看到人们成功或失败--在工作上,或人际关系里。“四个基石”就源自于这些观察。”
“我想你并非一夜之间就功成名就。”
“我进入研究所后,开始将我的观察所得写下来。”
“当做论文报告?”
“一开始是,之后那变得太过局限,于是我将我的理念浓缩了一些,刊在女性杂志上,“四个基石”就此诞生了。”她似乎说太多了,但谈论工作的感觉真好。“我开始将这些课程运用在生活上面,而且我很喜欢那种结果。我在校园里组织一个讨论团体,它们似乎真的对人们有帮助,当然这些团体的人数愈来愈多。某位编辑注意到了我们,一切就此开始。”
“你很喜欢你所做的事,不是吗?”
“我爱极了。”
“那么我们终究是有共同点了。”
“你真的喜欢你扮演的角色?”
“瞧,你又开始自以为是了。”
“我只是很难想象歌颂暴力的工作。”
“你忘了我通常在片尾死去,那使我的影片富有道德寓意,正合你的调调。”
他们走进人潮拥挤的广场。广场边的摊贩贩卖蔬果、皮袋、丝巾和纪念品。她在卖花香肥皂的摊贩前停下来,瞧见伦恩停在一座金丝鸟笼前。她想起了她所知道的演员,据说他们在内心搜寻扮演的角色。她纳闷伦恩究竟在心里看到了什么,才能将那些邪恶的角色扮演得维妙维肖--因为那段扭曲的童年?
她走近后,他指着鸟笼。“我不是在计划怎样作掉它们--如果那是你所担心的。”
“我想两只小鸟对你还不构成挑战,”她轻触笼门。“别因此自大了,客观来说,你似乎是个很棒的演员。我打赌只要你想要,你也可以扮演英雄人物。”
“我们又回到这个话题了?”
“偶尔改变一下,拯救女人而非虐杀她们,不也很好吗?”
“我虐杀的对象不只是女人,我是机会平等者。而且我曾试着拯救过女人一次,只不过没有用。你看过一部叫“十一月的时光”的电影吗?”
“没有。”
“其它人也是。我在片中扮演一名心地高贵、但天真的医生,他凑巧发现了一桩医药诈骗案,卖命拯救女主角。它的票房烂透了。”
“或许是剧本写得不好。”
“也或许不,”他望向她。“那是我在生命中学到的一课。有些人天生要扮演英雄,有些人则注定要扮演恶棍。反抗你的命运只会让你的人生难过。此外,人们很快就忘了英雄,却还记得恶棍。”
如果不是先前瞥见了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痛苦,她或许会放过这个话题,但探测人们的内心已成为她的第二天性。“在银幕上扮演恶棍,和在真实生活里扮演它有极大的不同。”
“你还不够含蓄。如果你想知道施霭丽的事,就直截了当地问。”
她不只想到了霭丽,但她并没有因此而退却。“或许你需要谈谈。阳光照耀处,黑暗就会退避。”
“你就是无意闭嘴,不是吗?”
“是正你要我开口问的,而我也问了。”
他瞪了她一眼,但没有走开。“我和她已经一年多不曾通过电话了。在我们约会的期间,也没有任何热情可言。她绝不是为了我自杀,而是嗑药过量死去。不幸的是,媒体想要更耸动的新闻,于是他们就编造了一个。既然我习惯在媒体面前大放厥词,我没有资格喊冤,不是吗?”
“你当然可以,”她很快在心里为霭丽说了句祷词。“我很遗憾你所经历的。”
他绽开一抹标准的恶棍笑容,再度竖起防卫盔甲。“省省你的同情吧!负面的报导反而有助我的票房魅力。”
“好吧,同情收回。”
“别再来了。”他挽着她的手臂,带领她穿过人群。
“如果说我刚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别激怒戴着紫色霹雳包的人。”
“有趣得很。”
她笑了。“瞧,这些人都在看着我们。他们无法明白像我这样的纯真宝贝,怎么会和你这样的怪胎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