苡筑抬眼,才知原来是“元凶”出来受害了。
屈扶风朝她浅浅一笑,旋即面向屈长风。 “请问大哥,练老伯几时去跟你要过银子?”他兄弟二人相差仅十一岁,望上去却更像父子。屈长风比不惑之年要老上六、七岁、屈扶风则比而立更要年轻五、六岁。
“就……前几天的事嘛,”巫秀霞抢着为丈夫解围。
“不信你可以去问周帐房,他……当时也……在场。”
“我是‘始作俑者’,他却跑去跟你要钱?”你在骗鬼!
“就……就是嘛,我才觉得奇怪。”巫秀霞说话时,目光闪烁,始终不敢正视扶风。
“他跟你开口多少?”屈震乾大声一吼。
“四……四百块现大洋。”那可是多大一笔钱,足够小户人家过整整一辈子。
屈震乾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便说: “给!”
“不!”
苡筑和屈扶风同时出言反对。
屈震乾一愕,厉声问: “回答得可真干脆,你们两个倒是给我说个理由。”
屈扶风望了苡筑一眼,歉然地牵起嘴角。 “我相信练老伯不是那种人,晓蝶更不可能为了区区数百大洋就出卖我们多年的感情。”
“照你的意思,是指我们栽脏嫁祸你罗!”巫秀霞霍地站了起来,气呼呼地反问。
“你住口,没你的事别加进来穷搅和。”赵文娟很有婆婆架势,一句话就把巫秀霞的气焰给统统浇熄。
“苡筑,你呢?你又是反对个什么劲?”摆平掉练浇蝶,她应该是最大的受益者,合该额首称庆才对,居然也……搞不懂她。
“我想先问扶风几句话。”她心平气和地瞅着屈扶甄,脸上既无怨怼亦无柔情,就像纯为当和事佬的路人,说的管的都是别人的闲事。 “那位练姑娘对你是真心的吗?”
“当然。”屈扶风回答得简明扼要。
“那你呢?你爱不爱她?”
“我……”这女人,如此赤裸裸的问题怎好在大厅之上,当着家人的面发问?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再绝情无义的男人也不该在新娘子才进门第二天就直言不讳外头的那些风花雪月。
“不用说我知道了。”他的踌躇难言和季靖轩那日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苡筑好生感慨,不知哪年哪月哪日,有哪个男人也能为她如此这般情意绸缪?“爹、娘,恕媳妇不懂规矩,仍旧坚持让扶风尽早纳妾。情投意合方能完成好姻缘,不是吗?”
屈扶风心头一震,怔忡地望着她。
巫秀霞也觉不可思议。别看她当着外人都由着丈夫,背地里她比谁都会吵会闹。屈长风每次出去寻花问柳,总骗她是庙口赌钱,偶尔被她逮到一、两次,连着几个月都没好日子过。
这个方苡筑八成神智不清,才会胡里胡涂瞎闹一通。
“人家说娶妻娶德,瞧,咱们苡筑多么难能可贵。”赵文娟欣慰地拉着苡筑坐到自己身旁,温和地说:“这事你回头跟扶风好好现琢磨琢磨,无论如何娘都支持你。”
“那怎么成?”屈长风又不甘寂寞了,大声嚷道:“好歹也该听听我这大伯的意见,我是屈家的长子呐。爹,您说句话嘛!”
“有完没完呀你?我还没跟你算绸缎庄亏空的那笔帐呢。回房去,没我的命令,不准踏出房门一步.否则体怪我翻脸。你们也统统下去,该做什么就去做千幺。”
屈震干就这样把大厅腾理一空,全家人谁也不敢表示异议,纷纷请安告退,各忙各的了。
苡筑新婚的第二天,和屈家的首次团聚,说的全是新郎纳不纳妾的问题。她像个夹心人,扮演着尴尬的角色,却做了最骇人听闻的决定。
从那天起,屈家大院上上下下,谁都知道这位二少奶奶肚量之大不只能撑船,还能驾火车哩!
◎ ◎ ◎
这天夜里,屈扶风喝得酩酊大醉回来。
苡筑摒退一干闲杂人等,亲自为他宽衣梳洗。才角开他的衣钮,屈扶风就一把抓住她。
“都没人了还需要作战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苡筑甩开他的手,连同他的臭袜子一并丢到墙角去。
“少装蒜!今天在大厅上你又是什么意思?”他歪歪斜斜地硬赖着倚到苡筑身上,灼灼闪着火焰的黑眸直逼她的眼。
“意思再简单不过了。你有心上人,我成全你,女此而已。”唉!这人一身酒气,呛死人了!苡筑想闪到一旁,又怕他一个身形不稳摔着了,改明儿,他娘见了又骂她不懂规矩,不会服侍丈夫。
她个人荣辱事小,就怕一些爱嚼舌根的三姑六婆把话四处乱传,害她爹娘面子上挂不住。
“如此而已?”扶风一把才熄的怒火,瞬间又猛烈地烧了起来。 “你不喜欢我,不在乎我,有必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闹了半天为的竟是不值一文的面子问题。苡筑无奈地哑然失笑,亏他还留英呢,骨子里仍流着大男人血液,怪不得三天两头跑出来作怪。
“抱歉行吗?因为我的直率和坦诚。”不服侍你了,反正怎么做你都有话说。
苡筑用双手把他搁在床中央的身子使力推向一旁,好让自己能歪向里边。
“你看你,人前一个样,人后又是一副嘴脸。”屈扶风这顿脾气发得完全没道理,可他就是忍抑不住。从小到大他都是让人捧在手心呵护着,屈家上下谁不是对他极力奉承,敬爱有加,只有她,这“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芝麻女”斗大的胆子,竟然丝毫没当他一回事,教他颜面扫地。
“嘿,请注意一下你的措辞好吗?”苡筑翻过身,不和他再作无谓的争执。
喜怒无常的鲁男子!说好了,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生活。她好心好意帮他争取纳妾权,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还莫名其妙地数落她。狗咬吕洞宾!
“明天我要回学校上课了,你的马车先借我用一用。等我爹把我的单车寄来之后——”
“不行。”屈扶风轩钉截铁的一口回绝掉。 “我明天有事外出,你自己向爹借去,或者找娘借也可以,,总之……”他睨见苡筑得掀起绣被蒙住头脸,想伸手把女揪出来,又觉不妥,他俩毕竟尚示熟念到可以随意“动手动脚”的地步。
但她那样子真是气死人,回学校念书会比他这个丈夫重要吗?
娶她之前,他确实曾处心积虑地想各种法子把晓蝶也迎进家门。他想过了她极力反对,声嘶力竭抗争到底的模样;也想过几千几百种借口,希望能加以说服;甚至还想过不计代价的一意孤行,只求能与晓蝶长相厮辛。作梦也没想到,他娶到的会是这样一名女子,他{尽心思所揣想预设的一切,变成了可笑复可憎的嘲讽。沦真细究,他生气的应该是自己,气他先以小人之心£
君子之腹,更气自己在她面前,成了一名百无是处的坏郎君。
他的私心绮念未能逃过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不仅闪着调皮泰然的微笑,还潜藏一份洞察世事的沧桑。在她艰里什么都不重要,当然也包括他这个有名无实的丈夫,只有他,只有那个该死的负心汉,他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田,却不肯好好的珍惜她。
屈扶风暗下决心,有朝一日定要会会这位“传奇男子”。
转念至此,他的理智总算拎回了一大半,方才的怒气也跟着烟消云散。愧疚地挨近她,轻拍着锦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