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你……十七。”他虽不及于翼高大,但还有成长的资质。
于岚摇摇头。“我今年十五岁,嫂子。”
“啊?”十五,比自己还小了两岁呢。
“我猜嫂子和二哥同年吧?”
“咦,难道他才十七?”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
“嗯。”于岚笑笑说:“大哥年岁和我们差最多,今年二十有二,这是因为我们兄弟三人的娘亲都不一样的缘故,爹爹总说他没想到自己独身一辈子,还会有三个儿子呢。”
他们一家人还真是个个奇异。笛儿没想想自己,光顾著听他口中的话,已经觉得不可思议地猛摇头了。嫁入这一家,自己也成为另一个引人入胜的话题,她一直到很久后才晓得。
“啊,大哥——”于岚眼尖地看到岸边的人影,高兴地挥了挥手,指给笛儿看说。
笛儿不敢跨出太远,只好眯著眼直瞧。岸上港边熙来攘往的,到处都是忙著搬运东西的工人与指挥的工头,笛儿佩服他的好眼力,能点出身在其中的滕于翼。她看著于翼在岸边和两名男子比手划脚的,似在争辩些什么。
“他们在做什么呀?”
“那是在议价。你看见了那些白白的堆成小山状的砖块了吧。那就是我们要运送到河南的货物之一,盐砖。只是扬州的盐官很狡猾,总是会在盐砖上动手脚偷工减料的,哥哥要是不紧盯著点,有时还会被骗了。我知道很多船家都不想接扬州的盐运,总亏本。”
“喔……”她注意到一点点不寻常之处。“他们怎么偷工减料法?”
“手法不一而定,有时会在盐砖上动手脚,混些泥土在砖里吃重,有时会故意先泡过些盐水,让它看来比较有份量,再不然就是以劣盐混杂在好盐里,□混高价。
总之都是些非常伤脑筋的贪官污吏,个个把盐运当成搜刮银两的肥羊,拚命剥削呢。”
“嗯……”笛儿沉吟了一会儿。“岚弟,你能帮我个忙吗?”
“嫂子不需客气,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就说吧。”
“麻烦你帮我□上双眼,带我到岸边去。”
“嫂子,你要下船啊?”
笛儿用力点头说:“我家相公有被人敲竹杠的嫌疑时,我这做娘子的怎能袖手旁观,我要下去帮他一臂之力!”
于岚见她如此义愤填膺,到底他的小嫂子注意到什么自己与大哥都没有发现的事,他不由得好奇起来。“那就让我护送嫂子到大哥身边吧,如果嫂子途中又怕水而晕倒了,我可担不起被大哥责骂的罪过。”
???
“滕大少,您看仔细了,这可是最上等的官盐,光瞧这雪白的色泽,您就无从挑剔起了,依照公定的行情,您可不能给我打任何折扣呀。”扬州新近上任的盐漕转运使程成,胖胖的弥勒脸蛋上,堆著满是谄媚的笑,圆滚的肚皮几乎挤破他那件九品官服。
滕于翼沉默地盯著自己负责秤重计量的手下,他们搬运了几块盐砖到水面上的小舟上,根据船身的刻度就可知道这些盐砖是否被下过手脚,不足斤两。结果在斤两方面没有问题,他也命人把盐砖打碎两、三块来检验,确认里面的确没有夹带著胶石或杂物。表面上来看,一切都相当的正常而没有问题。
可是,程成这个人过去在运作官粮时,经常就被人检举他会旧米充新米上缴国库,自己却偷偷把新米变卖到黑市去。这回听说他央求贿赂许多高官,好不容易让他当上了盐运使,他又怎么会乖乖按律法办事,于翼非常怀疑。
“如何?您看这些官盐,一点问题都没有吧?您要再不相信,还可以多抽些盐砖来查验啊。上面可是扎扎实实地打著咱们大唐的御条呢。”程成一双眯眯眼,笑得成了两条贼缝。
虽知此人不可相信,但眼下捉不到他的把柄,看来也只有冒险一次了。
“好吧。我就以官盐地价码,一石九千钱收购此次的盐砖,程大人。”
程成高兴地搓著手说:“爽快、爽快,我就知道滕氏最讲信用的,有您鉴定过的盐在市场上也都得到很高的信赖,能托给你们的商船队,就等于是交给圣上最能安心的人手上了。您放心,这些盐砖绝对不会有问题,等您运抵洛阳城,等于就是为咱们圣上又赚进大笔库银呀。”
“客套话就省了,程大人。这是我们滕家票号的收据,您就拿去兑现吧,一共是一万石的九万贯,没错吧。”
“喔,没错、没错。”程成猛吞口口水,瞪著那张票子的眼睛都直了。他颤抖地伸出手去接那张票——“慢著!”票子却被途中杀出的程咬金一把抢走。
商笛儿举高银票,在程成鼻前面晃说:“你不配拿这张票子,大人。”
“你、你、你是哪来的贼,快把票子还给我,不然我就命人捉拿你了。”程成眼看就快到手的银票,却被这名少年模样的家伙抢走,气得一脸通红。
“捉我,行呀。不过这样一来,你头顶的官帽恐怕也戴不了两天,大人,我劝你还是三思。”
“我?我做了什么会被罢官的事,容得你这黄口小儿瞎说扯淡!”
“根据我所知大唐朝律,鱼目混珠,假盐充真盐在卖,可是条相当大的罪,更别说是你这身为朝廷命官的盐运使……一旦罪证确凿,恐怕不只是罢官,还会被流放到最荒凉的房州去牧羊呢。”
“我、我、我怎么把假盐充真盐了?胡说八道!”程成指著笛儿的鼻尖大叫:“来人呀,把他给我拿下,就以污蔑朝廷命官一罪,送官府严办!”
“慢著!”喝止这场闹剧的滕于翼,严词正色地捉住笛儿的肩膀说:“你没事下船做什么,这边的事不是你可以玩儿的,快快给我回船上去。银票也给我。”他接著转头不悦看著站在身后的弟弟说:“于岚,我要你看著她,不是叫你跟她一起瞎搅和的,还不带她回船。”
“你别骂岚弟,他是帮我也在帮你。”笛儿委屈地一扁嘴。
“帮我制造混乱吗?我已经够忙了,没空陪你做孩子气的鬼扯淡。”他无情地说。
可是程成却半途插口说:“滕大少,你认识这名污蔑本官的大胆少年吗?他是何人,这件事我可不会轻易就算了,他如此侮辱本官的清廉,我的名誉大大地受损——”
“程大人,请你到一边去。我正在处理这件事,你要埋怨,等我办完事后再说。”
滕于翼压根没把程成放在眼中。
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盐运使,因畏惧于他们黑旗滕家的势力,只能敢怒不敢言地退后两步。
“银票可以给你,但你要答应先听我说完话。”笛儿把银票藏滕大海在身后说。
“你有什么话,等我回船上再说。”
“不行,你现在就听我说。”
“笛儿……”滕于翼扬高一眉,威吓地瞪她。
“你不相信我吗?翼。”
女人就是这样,搞不清楚状况和地点。于翼不悦地伸出手。“把银票交出来,笛儿我就不会和你计算这次你惹的麻烦。”
“我问你信不信我的话?还是,你相信那只贪婪的白猪,也不愿意相信我,你的妻子?”笛儿挑战地看著他说。
“妻……妻子!”程成发出嚎叫,接著又怒跳起来。“谁、谁是贪婪的白猪!”
“于岚,把程大人带到一旁去。”嫌他碍事的于翼指示完,步步朝笛儿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