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该来的躲不掉,这些日子她很小心避开两人独处的机会,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是躲不掉。
"天晴、方威仰,"韩适卉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两个好早喔。"
天晴转头一看,耶,救星来得正是时候。
虽然不知道方威仰要说什么,但直觉反应不会是好事,因此她有点拒听,韩适卉的出现刚刚好将她从尴尬中救出,就算只是延一时都好。
不过也奇怪,适卉平常都是跟她哥一起的,她出现了,那,韩适宇呢?
她看了看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
"你哥哥没来?"
"他去参加什么留学说明会吧。"
留学──说明会?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谁要留学?"
"我哥哥啊。"韩适卉浑然不觉自己丢下的是多大的一颗炸弹。"爸妈希望他念美国的大学,所以他可能九月就会过去,今天就是先去听一下有关留学方面的大小注意事项。"
"韩适宇……要留学?"
"嗯。"
"今年九月就要去?"
"对啊。"韩适卉心无城府的回答,"你为什么一直问?"
天晴侧过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我不知道。"
"不会吧?!"她一脸惊讶的说:"他五月就已经决定要去了耶,最近都在看一些招生简章,他没告诉你?"
天晴怔了怔,突然瞥见方威仰一点意外也没有的脸孔。
"你知道对不对?"
他点了点头。
"杨炎楷应该也知道吧。"
他再度点头。
"我想,。她浮起一阵涩然的笑,"他的生活圈里所有的人都清楚。只有我一个人还在替他收集台湾商学院的资料对不对?"
"他……呃,他不希望影响你考试的心情。"方威仰解释著。
"韩适宇是这么说的吗?"
"嗯。"
"可是我现在好愤怒。"
"他是真的为你好。"
天晴深吸一口气,"我不需要这样的好。"
这是体贴吗?这是藉口吧。她早了解因为年纪小的关系,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无法自己作主,可是他至少要告诉她关于自己的决定啊,她又不会阻止,为什么要瞒著她呢?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离开的,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离远走咖啡好一段路的天桥上了。
难怪,这段读书月他只看英文;难怪,方威仰好像有什么话想说;难怪,当他们在讨论著将来填什么科系的时候,他只是微笑不语──他的人生早就计划好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恶劣。
她抹了抹眼泪,觉得又气又伤心。
他到底当她是局外人还是傻瓜啊?什么叫为她好,她要的好才不是这个样子!说到底,他根本没有当她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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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回到家,她将他所有给她的东西全整理出来,信件、小礼物、纸条,以及两人的合照。
三年的回忆还放不满一个纸箱。
看著照片上两人开心的笑颜,右手的剪刀怎么样就是剪不下去。
"天晴,电话。"三哥在外面叫她,"一个男生打来的。"
男生?是……韩适宇吗?
适卉应该跟他说了,她今天早上发了脾气后从远走咖啡跑掉的事情,她在外面闲晃了一天,他……在找她吗?
她应该不要接这通电话的,可是,内心又忍不住有种想听他怎么说的感觉,两相挣扎,她还是决定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天晴擦擦眼泪,走到客厅拿起话筒,"喂。"
"天晴,是我。"
"什么事?"
"适卉跟我说了。"韩适宇似乎是在外面,听起来非常吵,字句中间还会夹杂著车子发出的轰隆声,逼得他必须扯著嗓子说话,"你可以出来一下吗?我就在你家巷口。"
"我不想出去,有什么事情在电话里讲就好了。"
一阵沉默。
"你如果没事的话,我要挂电话了。"
"我要留学的事情,不是不愿让你知道,我是打算等你考完试才提的。"他顿了顿,"我希望能跟你好好的说。"
"然后呢?"
"然后再一起讨论将来的事情。"
"将来?你都决定要去美国了,还有什么好讨论的?语文一年,大学四年,加起来至少是五年,如果你要修硕士或者是博士,时间还要往上加,不是一个月一个月,而是以年为单位的,五年、七年,距离这么遥远,时间这么漫长,这样的未来会在我们讨论之列吗?"
他们之间的相异在此刻爆发到最高点。
天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就是好气好气。
韩适宇的出发点是她的痛处,他所相信的刚好又是她所质疑的,他们是交谈了,但却没有结论。
挂了电话后,她感到一阵难受。
不说一定会回来,不一定不变心,不说希望她等他……那天晚上,她怎么样也睡不著,心中那隐约的明白刺得她无法入眠。
一句约定都没有,十八岁的他们在相隔千山万水之后,要怎么相爱?
第五章
那是韩适宇有生以来最糟糕的一个夏天了。
准备出国的琐事极多,他跟天晴也没和好──虽然他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是错,但他承认其他可以用更好的方式处理。
易地而处,如果他是天晴,他也会受不了,所以他拚了命的想道歉,但天晴也是拚了命的绝对不见他的面。
她似乎,真的是气炸了。
八月初的时候,他跟父母先飞往西雅图办理语文学校的注册手续,顺便在学校附近找房子,总共待了快十天才回台湾。
接著,就是一连串的购物行程。
他的百货公司狂妈妈买了好几年份的新衣服给他,打包、邮寄这类琐事多得说不完,赴美的时间一天一天逼近,但是要做的事情还是堆积如山,其中,最让韩适宇觉得可怕的就是饯别宴。
一顿吃下来就要一个晚上,大鱼大肉不说,而且每个大人都要过来摸头捏脸颊的,要不是他真的很会忍耐,只怕会当场翻桌,他已经十八岁了,不要老是在餐桌上提起他小时候怎样又怎样,如何又如何,最无聊的是,每个人讲来讲去都差不多是那几件事情。
母亲每次都跟他说是最后一次,但是最后一次后面永远还有一次。
方威仰知道后,笑得东倒西歪,"大人都这样啦,像我考上台大,还不是被我妈拎著到处去给人家参观。"
"你不觉得那很无聊吗?"韩适宇一脸无奈。
"是无聊啊,不过没办法,反正活了十八年,难得有一件让他们这么乐的事情,随便他们喽。"
一旁,杨炎楷颇有同感的点了点头,"我妈也是,她最近出门都会带我的照片,遇到认识的就拿出来说:'这是我二儿子啦,对啦,今年刚考上台大,没有啦,运气比较好而已……'明明就很得意,还一直说我只是运气好。"
他们三个果然是朋友,遭遇都差不多,真是……不想见的一直见,想见的偏偏不见。
他再一个星期就要上飞机了,可是天晴还在跟他呕气。
适卉自然是被他骂过了,不过那也於事无补。
直接登门,绝对会害到她,所以他能做的也只能等,等她气消,等她主动跟他联络。
等候之间,暑假过去了。
韩适宇直到很多年后,都记得自己离开台北的那天。
拖到最后一刻才上车,拖到最后一刻才入关,直到飞机冲上云端那刻,他才真正发现,天晴不是气他,她是觉得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