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青年大导演贺棋远:贺大制片的独生子,一只手就悬在半空中,放也不是、留 也不成……就在地那头精致的秀发又要飞旋离去时,贺祺远无法理会他那只手处境甚忧 ,立刻又迈开步伐,飞踉上去。
这一下,他再有胆也不敢抓住她。
两人大步跟小步走出摄影棚,又小步拖慢步,过了几条街,直到桑榆走累了停下, 贺祺远差点一头撞上。
“我想写故事!”她回头告诉他。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今贺祺远傻住,猛然才想起,桑榆接的话是前面未完成的问答 。
“很多方式可以写……不一定非得写电视剧不可。”贺祺远艰难地解释,他真正的 意思想告诉她她实在不适合这份工作。
桑榆幽怨地看他一眼,这份眼光,揉合了女人的愁和怨。贺祺远一颗心绷得死紧, 却就是这种眼光,让他无法自拔、紧紧跟随。
她没有回答他,或者不曾当他存在,自顾自往前走去。
贺祺远一发愣后,又紧跟她的脚步。
在她的面前,贺祺远永不谈男性自尊这件事。
他们走进一处小公园,这回桑榆比较优待他,让他与她并肩而行。
午后的阳光炎热难当,每一道光线都像要烧融贺祺远。
尤其贺祺远那似运动家的高大体格,汗腺也比常人发达得很。不一会儿,他已满身 大汗,像浸在盐水裹,身上那一整套纯丝的衬衫老早湿透。
他偷瞄桑榆一眼,这小女人跟本没有汗腺,只见她优雅闲适,好像那火热的太阳只 是幅图画。
是阳光照眯了他的眼,他的眼睛一直滞留在她姣美清秀的脸上,他发现她的睫毛好 长,长得盖住了她那双似水温柔的眼眸,又发现她的眼睛好大,大得居然能忽视他的存 在……就像此时,她心不在焉,似在想些什么……他的热汗直流,流进了他的眼、他的 鼻、他的嘴唇,他全身难受得不得了,而她却安静得如一湖死水……现在的他,只想逃 开可怕的烈阳,他宁愿在他的冷气健身房,做一百个伏地挺身,而她却还是一语不发。
宁静似死寂。该有个人打破这份可怕,让他停止又汨汨流出的汗珠,然而现场只有 两个人,如果她不愿说话,只有让他自解将被汗水淹死的危机。
“嫁给我!”
他清清楚楚听到自己的声音,骇然变色。
大概他被热昏了,所以把此地当成罗曼蒂克的法国餐厅太阳是他叩的烛火,汗水是 他们的醇酒,而那一些风吹树摇是他们的飨宴……他看见她回眸一笑,她确实也听见他 的声音。
“不要!”
幸好不是“休想”,他安慰自己。
“为什么?”
“婚姻需要爱情。”她告诉他。
“我爱你。”
“我不爱你。”
这种对白真会气死人,一个是掏心男人的求婚,一个是冷面杀手的判决,同样把他 的心撕成两半。
又一阵短暂的沉默,两人似乎忘了之前的对白,就当成是演员对戏的台词,反正这 场戏在贺祺远身上,不知重演了多少次,而他的面皮,也被她磨练得相当坚强。
忽然,桑榆深深叹了口气,叹得贺棋远的毛细孔硬是缩了起来。
“我只想写故事。”
这句话她说过了。
而她再提起,表示这句话她的意义颇深,深得让她叹气,让他心悸,贺祺还立刻竖 耳凝听。
“小时候,电视是我的唯一伴侣,我没有兄弟姊妹,只有它能够勾起我的喜忧。我 真的很喜欢看故事,很多很多的人,不同的生活方式,虽然它传述的不一定是正确,却 给我一份执着的爱……”
她停一下,才发现他满头大汗。
烈阳毫不容情,直射他们头顶,贺祺远一头浓密的黑发,顿时变成黑色的水柱,一 滴滴顺发丝流下,桑榆轻笑一声,他则已头昏脑胀。
贺祺远别无他求,只希望她说话的速度能快一点,而她却慢条斯理继续说下去。
“有一些人,他们很简单,生活也很容易,他们不需要知道很深的哲学道理,不懂 怪力乱神的现象,他们只求在他们小小的空间,营造一份美感,这样就够了贺祺远几乎 跳起来,不是因为她话中的深奥意味,而是他热得头顶快冒烟、口
腔快爆裂,而她又停下来……她看他一眼,这一眼太美太柔,使他能再度忍受太阳 的煎熬。
“你热吗?”她轻问。
贺祺远嘘了一口气,她总算发现他很热了。
“我很渴。”他粗哑地说。
她站了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个圈,他头昏地看她,阳光下的她,美得像诗、像画、 像一流碧绿清澈的溪水,就是不像她……她纤柔的脸庞,像加了柔光镜头……她娇嫩红 粉的嘴唇,似涂上蜜汁……她小碎花的圆裙,在他面前飞舞……她,离他越来越远…… 他猛然一惊,她走了。
这一吓非同小可,他慌张站起,却见她又回来了,手上还拿了两灌饮料。
“喝吧!”她递给他。
他心跳气喘接过来,胡乱打开那冰凉透底的饮料,一口灌入喉咙,顿时神清气爽、 精神百倍。
“你不看看喝的是什么?”她笑着说。
难道她让他喝的是致命的硫酸?即使拒绝他的求婚,也不必这么狠吧!于是他怀疑 地低头看,还好是时下年轻人爱喝的红茶饮料。
“红茶,很便宜却很实在。”她告诉他,他不明白。
“就像我一样,不需要深奥的哲学理论,只求一份安静自在的生活。”
“那你更不该走这行。”
她摇头,眉际点上几许哀愁。
“我太喜欢故事,我希望那些和我一样,不求艰涩人情事理的人,能独享自己天空 的乐趣,但随故事之喜而言、情境之忧而忧,如此简单容易的过一生。”
她像在念诗,他也随之荡漾……“或者是我该离开的时候到了。”
这句话今他惊恐悸怖、胆战魂飞,霎时全乱了阵脚……“你要去哪裹?”他失声叫 道。
她垂眉低首,他望不见它的表情。
“找一个安静和自在的地方。”
忽然,他心疼得厉害,那垂在她肩际的发丝,每一丝鄱在勾他的魂,每一波鄱在摄 他的魄,直到他魂飞魄散为止……他只有一个念头,留住她!直到她懂得他的心疼,直 到她心疼他的魂魄为止。
冉不迟疑,他用力抓住她的手,她有些惊讶。
“嫁给我!”他的声音如他的手劲,不再退让。
她抬起头,眼睫颤动,他肯定这次不会失败……他还是错了,错在他大有自信。
他望见她眼底有笑,笑他的痴狂,胜过他的真心,她不留情地抽回她的手。
“不要!”她再说一次。
“为什么?”他再问一坎,语调却异常尖锐起来。
他要明白,她到底要伤他几次?
“贺祺远,你不是我要的男人!”
难不成你要的是女人,他几乎要尖叫起来,若不是男人风度的矜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这种结果不只一次,他的忍耐心也能热而生巧 ,虽然每一次都今他寒心却又不能死心。
“你告诉我,你要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她一阵沉默,眼光飘得老远,贺祺还没有追问,因为这时,他需要训练耐心,训练 到足以说服她为止。
好不容易她才开口。
“一个会让我心疼的男人,给我一个踏实的家,让我辛勤忙碌地照顾他,没有空想 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