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修士口中所说的那个严厉的上帝,不是她的上帝。她的上帝是讲理的,甚至说不定会谅解她为什么无法克制自己不去回想那个甜蜜的晚上。他那热情的吻和赞美的低语,不断由她记忆中浮现,她挡也挡不住。有时候,她也不想挡……还有几次她甚至梦到他,梦到他带着那懒洋洋的笑容看她……
珍妮把这种思绪甩在一边,步入客厅里,每踏一步她就愈觉得不愿意面对壁炉前的那伙人。在此之前,她在梅家堡一直都是深居简出,把自己锁在这熟悉的环境之中,她需要这种保护感。然而尽管她未曾与外界接触,却相信这群人都已经知道了她所干的好事,她父亲曾经要她把她们被掳之事源源本本讲出来,但是她讲到一半就被她父亲打断了,贸然地要知道“黑狼”有没有强迫她和他睡觉。珍妮不用讲话,她脸上的表情就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虽然她尽力想平息父亲的怒气,想把这笔交易解释清楚。想说明蓝洛伊并不凶暴,但是她父亲仍然怒不可遏。他的咒骂声大老远都可以听得见,所以她有理由相信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了。然而这些人对她的看法如何,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父亲站在壁炉旁边,背对着客人。
“你要见我吗,父亲?”
他头也不回一下,一开口就让她感到背脊寒栗。“坐下,女儿。”他说道,她的表哥安格立刻起身让座给她,动作之迅速、礼貌之殷切令她颇为惊讶。
“你觉得怎么样了,珍妮?”卡加里问道,珍妮愕然望着他,只觉喉头哽咽。自贝姬死后,这是贝姬的父亲第一次开口对珍妮讲话。
“我——我很好,”她低声说道。“我——谢谢你的问候,卡加里。”
“你是一个勇敢的姑娘。”另一个亲戚说道,珍妮觉得有点飘飘然了。
“不错,”又有一个人接口说。“你是一个真正的梅家人。”
高兴之余,她不禁觉得自己生命中的好日子就要从此开始了。
傅贺利接着用粗嘎的声音代表大家为过去对她的无礼态度道歉。“威廉把你在那蛮子的魔掌中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了我们——你把那家伙的马骑跑了,用他自己的刀把他刺伤,又把他们的毯子都弄破了。你逃亡成功使他成为大家的笑柄。像你这样有勇气的女孩,是不可能做出亚力所指控的那些坏事的。威廉让我们都明白亚力冤枉你了。”
珍妮向异母兄弟威廉那边望过去,她的眼光里尽是亲爱和感激。
“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威廉说道。他的微笑非常温柔,然而当他回望她时,那目光又十分哀伤,仿佛另有一件沉重的负担压在他心头。
“你是一个梅家人,”傅贺利骄傲地下了结论。“道道地地的梅家人。我们谁也不曾让那只狼尝到刀锋的厉害,你却做到了,而你还只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而已。”
“谢谢你,贺利。”珍妮柔声答道。
只有珍妮的异母弟弟马康态度不改以往,脸上露出冷冷的敌意。
珍妮的父亲突然转过身来,他脸上的神情把她得意的心情赶走几分。“有什么……坏消息吗?”她迟疑地问。
“嗯,”他含怨地说道。“我们的命运不能自己做主,必须听命于主。”他把双手放到背后,开始慢慢踱着步子。“你和你妹妹被掳走之后,我向詹姆士王请派两干人支援,好去英格兰追杀那个蛮子。可是詹姆士王命令我不要采取行动,他会要求亨利释放你们。他说,他才刚和英格兰人达成了休战协定。”
他继续说道:“我不应该告诉詹姆士的,那是我犯的一个错误,我们不需要他的帮助,你们被他们从修道院的土地上掳走,我们的圣地被侵犯了。苏格兰所有的天主教徒都会愤而响应我们的!”他生气地说着。“但是詹姆士希望和平。为了和平而牺牲梅家的名誉——为了和平不惜任何代价!他向我保证说他会为我们报复,他会要那个蛮子付出代价。好吧!”梅爵士愤愤地啐了一口口水。“他是要他付了代价没错!他要英格兰人赔偿。”
珍妮原以为是蓝洛伊被囚禁起来之类的,但由她父亲的怒容看来,那样应该使他高兴才对。“詹姆士接受了什么样的赔偿?”她追问着,但他似乎无法启齿。
威廉避开了珍妮的目光,其他人也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联姻。”她父亲终于挤出话来。
“谁呢?”
“你。”
珍妮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我——我跟谁结婚?”
“那个魔鬼之子,那个杀了我兄弟和儿子的‘黑狼’!”
珍妮紧紧握住椅臂,手指关节都变白了。“什……什么!”
她父亲点点头,走到她面前站住,脸上又隐约含有一抹怪异的兴奋之情。“你是获得和平的工具,女儿。”他说道。“可是,稍后你就会成为梅家和全苏格兰获得胜利的工具!”
珍妮极缓慢地摇着头,以困惑而震惊的眼神瞪着她父亲。当他继续开口说下去时,她脸上的血色退尽了。“詹姆士没想到他这样正是给了我一个好机会毁掉那个野蛮人,虽然不是如我所愿地在战场上杀掉他,而是在我自己的城堡里把他解决掉。”他露出一个狡猾而骄傲的微笑。“其实,你已经开始在把他毁了。”
“你——你是什么意思?”珍妮哑着嗓子轻声问。
“因为你的缘故,全英格兰的人都在笑他。你的两次逃脱,你用他自己的匕首伤了他,这一切都已由苏格兰传到英格兰去了。他的残暴早已在他自己的国家里树立不少敌人,而今那些敌人正忙着把这些故事广为宣传。你使亨利的手下大将成为众人的笑柄,亲爱的。你已经毁掉了他的名誉,但是他的财富和头衔还在——而这些财富和头衔都是因为他蹂躏我们苏格兰而得。现在你可以使他无法享用这些财富和头衔——因为你可以不给他生继承人,可以不和他同房——”
珍妮又惊又惧,猛然站了起来。“这简直是最疯狂的事!告诉詹姆士王我不想要什么‘补偿’!”
“我们怎么想是没有用的!罗马教廷那边想要补偿,苏格兰想要补偿。现在就在我们讲话的时候,柯莱莫已经动身往这里来了。婚约一签定,婚礼就马上举行。詹姆士不给我们选择余地。”
珍妮默默地摇着头,无限畏惧地低声说:“不行,父亲,你不明白。我——他信任我,认为我不会逃跑,可是我却逃了。而且如果我真的使他成为笑柄,他绝不会原谅我的……”
她父亲的脸气得胀红了。“你不需要他原谅。我们要想尽办法打败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打败他!每一个梅家人,每一个苏格兰人都要仰赖你。你是有勇气的,珍妮,在被他掳去时你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珍妮听不到她父亲接下来又讲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使蓝洛伊蒙受羞辱,而今他要到这里来了。想到他会怎样痛恨她,想到他会怎么个愤怒法,她就不禁战栗起来。她想起过去几次他生气时的可怖情形;想起自己初见他时,被丢到他脚前的情景;想起他的马因她而死时,他脸上的那种神色;想起她割伤他的脸时,他那慑人的怒容。可是,再怎么样也比不上辜负他的信任,把他当傻子般愚弄的结果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