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是吧!因为我父亲警告过我,如果我把唯一的一次求婚推拒掉,他就要把我送到修道院去。”
“是谁向你求婚?”洛伊好奇地问。
“包艾得,罗敦湖伯爵——不要动!”当他惊讶得跳起来时,她厉声喊着。“如果你要这样跳,可不能怪我缝得不好看。”
听见她的谴责,洛伊忍不住笑了。“你到底打算缝多少针?这只是一个小伤。”
显然他把她鼓起勇气、千辛万苦所从事的工作看得一文不值,珍妮生气地退后一步瞪着他。“这是一个很大而且很恶心的伤口!”
他正要张口争辩,却瞥见了她起伏的胸部。他奇怪自己先前怎么没注意到她的胸部有多丰满,腰有多纤细,臀部有多浑圆。再一想想,又一点都不奇怪了。她本来一直穿着修女的袍服,而后来他又气得不曾注意到她穿的是什么。
但现在他一旦注意到了,又希望自己不曾注意,因为他想起先前抱住她的感觉。
体内的欲火升起来了,他在椅子上不安地欠动着身子。“快把你的工作做完。”
他粗声说道。
珍妮注意到他突然又变得粗鲁起来,不过她把它归因于他喜怒无常的性情——也正是这种喜怒无常,使他一会儿像一个凶煞怪物,一会儿又称兄道弟的。
就她而言,她的身体也几乎和他的情绪一样捉摸不定。几分钟前,尽管帐篷里取暖的火烧得正旺,她还是很冷,而此刻她又觉得全身发热!同时她发现自己十分渴望再恢复他们刚才那样友善的关系,倒不是因为她想和他做朋友,而是那样她就不会那么怕他。她小心翼翼地说:“刚才我提到罗敦湖伯爵的时候,你似乎很惊讶。”
“不错。”洛伊说着,一面尽量不露出任何表情。
“为什么?”
他不想告诉她全伦敦散布着一些有关她的不公正谣言都是由包艾得所为。
像包艾得那种自负的人,在求婚被拒之后散播谣言中伤女方是很可能的事。“因为他年纪已经很大了。”洛伊终于找出一个理由。
“他也很丑。”
“不错。”洛伊怎么也无法想象一个真正爱女儿的父亲会把女儿嫁给那个老家伙。
因此之故,洛伊更不相信她父亲真的打算把她一辈子关在修道院里。无疑的,梅伯爵只是想让她在修道院里待几个星期,学学服从的道理而已。“你在贝尔寇克修道院多久了?”
“两年。”
他张大了嘴巴。然后又警觉地闭起来。他的脸痛得更厉害了。“显然你父亲和我一样,认为你不听管束、顽固而任性。”他恼怒地说着,同时渴望再喝一大口酒止痛。
“如果我是你的女儿,你会怎么想?”珍妮贸然问道。
“倒了八辈子楣,”他脱口而出,假装没看到她那副受伤的神情。“在只不过两天的时间里,我就发觉你比我刚攻下的两个城堡还难缠。”
“我是说,”珍妮双手叉腰对他怒视。“如果我是你的女儿,而你的死敌绑架了我,你会希望我怎么表现?”
洛伊一时哑口无言,愣愣地瞪着她,仿佛在考虑她所说的话。她既不曾假意示好也未曾哀哀讨饶,反而千方百计想与他斗智,想逃跑,然后又想杀他。
她连一滴眼泪也没流,即使在挨他打时也不例外。甚至后来他以为她在哭的时候,她竟然还想拿匕首刺他。他怀疑她是否不会哭,但目前他只想到如果她是他女儿,被敌人由修道院绑走了,他的感觉该是如何。
“收起你的爪子吧,珍妮。”他说:“我懂你的意思了。”
她接受了自己的胜利,优雅地点点头。
这是洛伊第一次看见她真正在笑,而这笑容在她脸上所展现的效果更令他惊讶。
她的微笑是缓缓漾出的,先是她眸子隐含一丝笑意,然后整个眼睛明亮起来,然后笑意又移到她嘴唇,使她的嘴角逐渐软化,继而双唇轻启,露出一排洁白美好的贝齿,再衬以一对迷人的笑涡。
洛伊正要对她回笑,却忽然瞥见佳文脸上那一副不屑的神情,使他猛然想到自己是在对囚犯示好——而且对方还是敌人的女儿。此外这个女人还害他的手下在寒夜里受冻,没有一条完整的毯子取暖。他对着那堆毯子微微点一下头说:“去睡觉吧。明天你可以开始缝补被你破坏的毯子。”
他突如其来的冷硬态度逐走了她脸上的笑容;也使她愕然地后退一步。
“我说到就会做到,”他又说道,心里其实气他自己的成分还多些。“在你把破毯子缝好之前,睡觉时都不准盖毯子。”
她的头又昂得高高的,傲然地向他拿来当床用的毯子走去。而洛伊发现她走路的姿态不像修女,反倒像高级妓女一般优雅诱人。
珍妮在毯子上躺下来,洛伊则把蜡烛吹熄。一会儿之后,他在她身旁躺下,用毛毯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突然间珍妮因喝酒而生的暖意尽消,疲倦已极的脑子里仍不断重复今天的每一幅惊险画面。从黎明时的计划逃亡,一直想到刚才再度被俘的情景。
她瞪着一片黑暗,想着今天最惊险的一幕——她一直无法忘怀的一幕。她看到“雷神”英勇地飞驰在林间,跃过一个又一个的障碍物,然后又看到它动也不动地躺在谷底,黑色的毛皮在月光下发出闪闪光泽。
泪水涌聚她眼里,她抽噎着吸一口气强忍住泪,但依旧无法驱走心头的感伤。
洛伊一直不敢比她先睡着,此时忽然听见她那疑似哭泣的抽噎声。她一定是在假装哭泣以打动他,想让他后悔而准她盖毯子。他侧过身子,伸手把她的脸转过来面对着他,只见她的眼睛里闪着盈盈泪光。“你是冷得想哭吗?”他有点不太相信,拼命想借着帐篷中央将熄的火光看清她的脸。
“不是。”她哑着声音说道。
“那是为什么?”他问道,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使她终于摆脱顽固的自尊而哭起来。
“因为我打你?”
“不是,”她望着他的眼睛低声说。“是为了你的马。”
她大可以随便编一个理由,结果说出来的却是他最意想不到也最想听到的答案。不知怎么的,知道她也在为“雷神”之死抱憾,竟使他不那么难过了。
“它是我所见过最漂亮的动物,”她哽咽地说。“如果我知道今天早晨骑它走会害死它,就不会那么做了,也许会留下来,一直到我能——能找到其他的方法逃跑。”
洛伊眨眨眼睛,收回捧着她脸的手。“你摔下马来真是一个奇迹,不然你可能和它一样跌死了。”
珍妮侧趴着身子,把脸埋在毛毯里。“我没有摔下马,”她断断续续地轻声说。“是它把我抛下来的。我今天骑过比那还高的障碍物,知道我们可以很容易就跳过那棵树干。可是当它跳的时候,突然没来由地往后仰立起来;我就往后摔下来了,它是在跳之前先把我甩下地的。”
“雷神”有两个儿子,珍妮。“洛伊设法安慰她。”它们长得和它一模一样。
其中一匹在这里,另一匹在柯莱莫受训练。我并没有完全失去它。珍妮在黑暗中深吸一口气,简单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一阵寒风扫过月光照耀下的山谷,睡眠中的士兵冷得牙关打颤,早秋感觉起来竟像严冬一般。帐中的洛伊在温暖的毛毯下翻了个身,感到一只冰冷的手贴着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