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雇主找到盗用公款的人之后,不会枪杀他们,”他心不在焉地说。“他们应该会试着把钱找回来。你难道不曾感到困扰,因为你有可能是替杀手指出了葛雷恩的所在?”
“该死的!不要跟我说任何我陷害了那人的鬼话。雷氏保全公司秉持着最高的职业标准,关于那个案子,我们遵守了所有的规定,你自己也看到了。而且,你也不知道是否真是贺亚昂杀了葛雷恩,你自己才告诉我,警察认为是一桩毒品交易。”
“你说得也对。”艾森结束阅读,将档案丢回桌上。“我目前还无法确定任何事。后会有期了,尼尔。我们对马大卫案的误解,就这样扯平了。”
他打开门。
“杜先生。”
艾森停下脚步。
“如果你想找份真正的工作,”尼尔疲倦地说。“让我知道。我会需要像你这样的人。”
艾森看了办公室最后一眼,所有熟悉而豪华的细节尽收眼底。“谢谢,这种装潢不适合我。”
◇◇◇
十五分钟后,他走进“一心书屋”,看见乔依坐在一张凳子上时,猛然停住。她正低头看着腿上一本皮封面的书,光线在她亮亮的发髻上闪烁。她穿着一件大领口的紫色T恤,袖子长到她的手肘,绿色的长裙垂到脚踝上。
一股占有欲很强的饥渴突然涌现,揪着他的胃,使他的血液温度上升。
这是他的妻子,至少目前是,而他想要她。
她在那一瞬间抬头,露出笑容。
“艾森,”她说。“我正开始猜想你是否出了什么事。你的预感有没有兑现?是否真有人雇用雷氏保全公司的人去追踪葛雷恩?”
“我说你也该回来了。”辛格从昏暗的店铺后面出现。“有收获吗?”
刚才的魔咒消失了,他将思绪从潮湿纠缠的被单中拉回来。
“你要先听好消息或是坏消息?”他语含警告。
“好消息是什么?”乔依问。
乐观的人,他想。多么讨人喜欢。
“我知道是谁到轻语泉雇用雷氏保全公司追踪葛雷恩。洗耳恭听吧,是贺亚昂医师。”
“贺亚昂。嗯,这不是很有趣吗?”
“贺亚昂似乎也懒得隐藏身分和目标,”艾森继续说。“甚至用烛湖庄的联名卡付款,宣称葛雷恩盗用公款。”
辛格点头。“听起来是很合理的说辞。”
“每一片都对上了,”乔依说,她的表情在不愉快中带着满意。“也许葛雷恩勒索贺医师,或者贺亚昂发现葛雷恩已经成为一个威胁和责任。因此,他决定要摆脱掉葛雷恩。”
辛格靠向他的柜枱。“他一定追踪葛雷恩到轻语泉,接着雇用雷氏保全公司找出他在城里的落脚处,然后到这里来把他除去。”
“对,的确干净俐落,”艾森说。“只是有个小问题。”
“什么问题?”乔依质问。
“贺亚昂在谋杀案当晚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记得吗?”
她正要开口争论,然后他看见恍然大悟的表情出现在她脸上。
“噢,该死的!”她往后坐向凳子。“你是对的。”
辛格皱眉。“他的不在场证明是谁?”
“乔依和我。”艾森说。
“我们从拉斯维加斯打电话给他,就在雷恩被害那天、过午夜的某个时候,”乔依解释。“我亲自和他说过话。”
“有可能是利用他的手机作假。”辛格提供假设。
艾森摇头。“不是打那个号码。你两个都给我了,记得吗?我们打的是住家的有线电话。”
“也许电话办了转接,转到他的手机?”辛格提供他的意见。
“应该没有,”乔依说道。“贺亚昂当时的声音带有很浓的睡意,大概是看午夜电视长片睡着了,我还听到那头电视里播放的老片子的声音。”
“可以查电话记录,”辛格提醒着她。“但他当时身在烛湖庄的可能性应该很大。”
她冷静地瞧着艾森。“大侦探,接下来你要往哪里去?”
“你这么问真是奇怪。如果在轻语泉的第一个大案子破不了,我还当真有其他的出路了;雷尼尔要我去替他工作。”
她扮个鬼脸。“少来,你才不会想去雷氏保全公司工作呢!”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雷氏保全公司那些高级的办公室和穿着体面的员工。这景象已属过去了。乔依说的没错,他毫无意愿再回去。
“说得好,”他说。“看来我得专心去查出杀死葛雷恩的凶手是谁才对。”
“下一步该怎么办?”辛格问。
“说到这一点,我的脑袋现在一片浆糊,所能做的就是专业侦探黔驴技穷时会做的事。”
乔依露出很有兴趣的表情。“那是什么?”
“搅拌锅子后看看浮上表面的是哪些泡沫。”
“我该做什么?”她问。
“什么都别做。你就乖乖地待在轻语泉,啥事都别做。”
她叹了口气。“你要去烛湖庄,对不对?”
“没错。该我们反击了,事实上那也是唯一的选择。”
“我跟你一起去。”
“不。”
她从凳子上滑下来挺立着。“你需要我。那个地方我很熟悉,而你毫无所知。”
这话不错,而且有她在旁将大有助益,只不过这将会令她面对那些噩梦。
“不,”他再次说道。“我应付得来。”
她走过去,轻触着他的下巴。“我知道你为何不要我帮你,也很感激你的心意。不过我非去不可。”
“可恶,乔依──”
她踮起脚尖,双唇轻轻刷过他的。
“我去收拾东西。”她说。
第三十一章
她要回“仙那度”去。
内心渐增的紧张让她变得焦躁不安,但这是正常也是预料中的事,乔依心想。她早就由整个局势得知事情终会演变成这样。她可以应付的。她一定得应付。
她坐在租来的车子里,透过挡风玻璃镇静地凝视着前往烛湖庄的路面。这原本该是一幅像图画般的美景。路旁那些高耸并优雅弯垂的树,看似印象派画家笔下的风景。然而它们看起来却如此阴森不祥,杜绝了外界的光亮和安全。
在这一排树木之后,可以断断续续地瞥见黑暗的湖面。她想起过去那些夜晚,她曾下床站在外有铁栏杆的窗边,瞧着冷冷的湖水。有些夜晚她不禁怀疑是否有个邪魔正在湖面下对着烛湖庄施咒。有很多时候她悲惨的处境似乎毫无解决之道。而在某些夜晚,她曾假想着自己游到湖中,然后沈至湖底。那是最终的逃脱。
重要的是,今天她并不是独自返回,她心想着。艾森陪着她。除了恐惧的本身,没什么好怕的。
是喔。
自从她下定决心回去,她就尽全力想把往事封住。然而此刻她再也挡不住这道洪水。来自那些噩梦的种种影像,不断涌上心头。
……那间在夜晚既是监狱又是避难所的小房间……麦医生森严又阴影幢幢的办公室……垂吊着水晶灯,供那些被院方以不正常的方法镇压住的病人吃着无味食物的餐厅……那间笨熊在邪恶夜晚加害无辜病人的诊疗室……
“你还好吗?”艾森突然问道。
他的声音使她吓了一跳,立即伸手去拿包包藉以掩饰她的惊慌。她这次带的是黄绿色的,希望强烈的色彩能给予她勇气。
“我没事。”她边打开包包摸索着面纸,手指触碰到沈重的黄铜门钮钥匙圈。摸着它,令她稍稍平静下来。她开始以教练教导的方法呼吸,找出力量的源头,专注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