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我是说真的。”他拉开玻璃门。清冷的空气带着微凉的湿意迎接他,洗去方才噩梦的最后阴影。
“乔尔,等等。你不可以在这种时候自己一个人出去。”
硬木地板上响起她赤足的啪哒声,阻止了他。他不情愿地再度转头。“到底怎么了,兰蒂?我只是要去跑步。回床上睡觉去。”
“我会睡不着的。”她三脚两步地走到他面前停下。“我不能让你出去,乔尔。”
他好奇地审视着她。“好吧,我投降。为什么你不能让我出去?”
镜片后的眼睛圆睁。“因为很危险,当然。你是怎么了?你疯了吗?你不能三更半夜自己一个人在这种荒郊野外乱逛。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嘿,前几天我才读过一篇有关山区露营地发生一连串谋杀案的报导。”
乔尔双手横抱胸前,尽管心情恶劣,仍不禁被她逗乐。“那篇报导有没有指出是哪个露营地以及它所在地点?”
“加州某处吧,我想。”她嗫嚅地说。“不过在哪里发生的并不重要。重点是,自己一个人在晚上出去跑步是很危险的。这世界上有太多的疯子。”
“我跑得比他们快。”
“那么熊呢?”她无畏地反击。“你也能跑得比熊快吗?”
“我不知道。我没比较过。”
“外头冻死人了。”兰蒂说。
“没那么冷。我一开始动,身体就会温暖起来。”
“我读过一篇有关生活于太平洋岸山区里可怕怪兽的报导。”现在她看起来有一点沮丧。
乔尔几乎失笑。“你不可能相信有大脚怪物吧。你相信吗?”
“不,当然不。我认为这是一个极不好的揣测。”
乔尔感觉另一波冷空气由敞开的门涌了进来。“我了解你对这项传说所持的保留态度了,桑小姐。现在,如果你容我造退,我要出去跑步了。”
她碰了碰他的手臂,她的手轻柔温和地握着他。“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去。我会担心和不安。”
他摇头,逐渐失去耐性。他一脚跨出门槛,她立刻跟到门边。“该死,我不想再听下去。回床上去。”
她的下巴昂然扬成一个顽固的角度。“不,我不要。”
他不由叹气。“你打算做什么?”
“如果你坚持冥顽不灵,我就在这里看着你。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路。再说还有一轮满月。我可以看紧你。”
乔尔无法置信地瞪着她。“你要为我等门?”
“我没有什么选择,不是吗?知道你像射击场里的活动枪靶似地在外头乱窜,我是不可能睡得着的。”
乔尔放弃了。“随你的便。我要去跑步了。”
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迈下阶梯。清凉的夜呼唤着他,吹走了几丝一整天威胁着要吞没他的愤怒与挫折。
他悠闲轻松地跨出一大步,回头瞥视一眼。他可以看见门后她的身影。她的鼻子急切焦虑地抵着玻璃门。不知何以,在那一刻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一本正经的中西部图书馆员。相反地,那一身白衣及一张纠结狂野的长发使她看起来倒像夜里的精灵。乔尔发现她的甜美,以及近乎天真的性感愈来愈困扰他。
该死,这真不是想着性的时候。
他强拉回注意力,集中心神跑步。他是怎么了?他苦涩地想。此刻,桑兰蒂就像他背上的一根芒刺。他不需要再让性使一个已经复杂不堪的情况更加混乱。
也许桑小姐根本不赞同性。无疑地她一定读过有关性行为可能导致的危险的详细报导。
见鬼了,连他都读过几篇这类的报导。
乔尔轻松地跑上那条沿着一弯河流而筑的柏油路。他的视线滑下陡峭的河堤,模糊地辨识出泛着银光流动的河水。桑查理常来这条河边钓鱼。
乔尔的脚步不曾稍歇。他一径的跑,将满腔的挫折化为精力。这是个老方法,总是在他内心深处的那股浮躁不安沸腾到顶点时被派上用场。寂静的夜晚尤其糟糕。
然而在另一方面,他提醒自己,夜晚也是他心思最清明、最能看清事情的时候。那些在他心里困惑他达数星期之久的一团团迷思常在静幽的夜里突然变得如水晶般的清晰澄澈。白天里纠结的问题也常在夜里豁然开朗。
他已经学到有些事情,例如复仇,最好在拂晓前的黑夜中计划。
他打算利用她的公司整垮他的宿敌,这事实不会吓坏甜美、天真的桑兰蒂小姐吗?他对自己露齿一笑,跑得更快了。
在他开始折返跑回那幢房子前,他满意地察觉肩膀以及胸膛已经沁出一层薄汗。他的呼吸深沉、有力且平稳。夜风就像一块海绵,吸走残留在他心里的梦魅。他的头脑又再度运作。
好吧,他的计划是遭遇到一个小障碍,桑兰蒂是要来西雅图接管公司。但这又会持续多久呢?不出一个月,桑兰蒂就会了解她做了一个差劲的决定。
兰蒂对做生意根本没有半点概念,他可以安排,让她无法插手公司重要决定,远离公司核心,最后她会感到无聊乏味。如果他严密监督每件事,桑兰蒂便构不成大碍。要不了多久她就能了解回到她那座安全的象牙塔——维拉特是她最佳的选择。
无庸置疑,不出一个月她就会了解她生嫩的经验无法应付商场的诡谲多变。不出一个月她就会了解如果她够聪明,她会让乔尔继续主持公司一年,然后将公司卖给他。她会得到一大笔钱,而他会得到桑氏。
事情应该循此发展!
没有理由他不该进行摧毁寇维多的计划。一点也没有。兰蒂不会知道,而如果她真的问起,他可以告诉她这没什么不寻常,只是一种商业手段。每天都有像桑氏这样的公司接收如寇氏船运这样的公司,然后再将之转手出售。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桑小姐。这就是所谓商业手段。欢迎你一起面对真实世界。如果你不喜欢,尽可以回你的象牙塔,也许如果你好好请求,你的未婚夫会来带你回去。
最后那个念头令乔尔不禁蹙额。他猜想兰蒂会欢迎什么样的男人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她稍早提及的那个未婚夫毫无疑问的必定是个乏味,呆板的英国文学教授。乔尔试着想象那家伙在被单下翻滚,心里却在温习隔天要授课的十九世纪小说笔记。
也许兰蒂在达到高潮时喜欢讨论珍·奥斯汀或威廉·萨克雷呢。
这倒衍生了一个有趣的问题——桑小姐究竟曾否经历过性高潮——一个真正的高潮,不是某种无力、无法全然满足的释放,而是那种会令她大声尖叫的至乐,那种会令她紧抓住她的爱人,指甲甚至嵌进他皮肤里的狂喜。她身上散发的那股天真令他怀疑。
乔尔呻吟,然后用尽全身每一分精力重重地踩过脚下的路。
当他终于停止疾奔时,早已汗如雨下。他慢下脚步,慢慢走回去以冷却发热的身子。他瞥了一眼前方的房子,发现窗前已不见兰蒂的身影。也许她已决定任他在荒野中自生自灭。
当他的呼吸回复正常、心跳平缓后,他走上门前的阶梯,拾起他留在那里的毛巾。他觉得自己又恢复自制。如果幸运之神眷顾,他应该能一觉到天明。
他用毛巾擦拭汗湿的身子,拉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兰蒂正蜷伏在一张白沙发上,当乔尔踮脚轻声走过她时,她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