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今儿个真的很闲。」他微笑的转移话题,「没有去和那夥老人喝茶聊天嗑瓜子吗?」
卑老爷一提起这个就哀声叹气,「唉,谁教我有个不肖子,就算成了亲还是不让我好过。」
「我看你真的是太闲了,要不这样吧,卢先生说帐房里还缺几个人,不如你去帮忙算算帐吧,经常动动脑子也比较不容易坏。」
卑老爷立刻跳起来往外冲,「我突然想起跟老黄有约,还有张知府说今天要请吃饭……帐房的事你就自己看著办吧。」
开什么玩笑,他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事业都交给儿子,就是想要过几年舒心的养老日子,吃吃饭、喝喝茶、溜溜鸟什么的,如果再被绑回帐房去跟算盘为伍,他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豆腐上。
「呵,耳根子终於清静了。」楠竹满意地看著父亲飞也似逃走的背影,笑咪咪地放下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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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个晚上家宴,虽说是一家三个人外带一群服侍的婢女共同吃饭,菜色更是好到她两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千金却很可怜地没能放胆吃。
她不断地偷瞄著相公,英俊的相公吃相斯文秀气,修长的双手比象牙筷子还晶莹,一口一口缓缓地吃著饭菜,而且只吃了一碗饭,喝了小半碗汤后就搁筷……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比较符合谣言中的娘娘腔。
可是这就苦了千金。
她看著碗里还不到半碗的饭,虽是上好周庄胭脂香梗米,但无奈分量太少,只能够填她二十分之一的胃,加上满桌的菜色,大家却动筷得少,好像这样才显得高贵矜持,她就更加不敢放胆去夹菜来吃。
吃了小半碗饭,婢女主动地帮她添了不满半碗的汤,千金战战兢兢地喝完后,方才吃进肚里的也差不多消化光了。
所以一个晚上她饿到翻来覆去睡不著,几次爬起来想到厨房偷吃东西,可是她答应过爹要做一个守规矩的好媳妇,这半夜偷吃东西实在算不上什么光明之举吧?
她只好忍……
忍到天亮已经是头昏眼花,当贴身婢女鱼儿端著清水要服侍她梳洗时,险些被她脸上黑圆圆的眼圈吓到。
「少夫人,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鱼儿大惊失色。
鱼儿是个热情又大嗓门的姑娘,尤其少根筋,经常看不见别人跟她使的眼色。
卑老爷特意安排鱼儿给千金,就是希望让千金不觉受到豪门望族的拘束,能够轻轻松松、安安心心地做卑家的少夫人。
「嗳。」千金虚弱地傻笑,饿到没力气说话。
「少夫人定是换了床睡不著。」鱼儿一边帮她绞帕子,一边关怀地道:「需不需要请亲家老爷送少夫人以前的枕头来呀?我听人说这换席睡不著,只要睡原来的枕头就行了。」
千金尴尬地笑笑,「谢谢你,不用麻烦了,并不是这个缘故。」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打小起就跟头猪没两样,走到哪里睡到哪里,就算是用稻草随便铺一铺,她也能睡个不省人事,更不好意思说彻夜未眠其实是肚里馋虫作祟。
「那是怎么了?是因为少爷待你不好吗?」鱼儿差点忘记自己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就是监督少爷待少夫人好不好,以备随时供老爷谘询。
「不会啊。」昨晚相公依旧不见人影,不过幸亏是这样,她才不用跟他交代自己为什么整晚哀声叹气又滚来滚去。
很丢脸耶,希望他永远不要发现自己的妻子是个大肚婆。她惭愧地暗忖。
「少夫人,你不要老是替少爷遮掩啦,我奉有老爷的密令,是特地在你们这儿打探机密的金牌卧底,专门打听少爷对你的种种行径以回报老爷,假若少爷待你不好,你尽管跟我说,我绝对会一一禀明老爷。」鱼儿拍著胸脯保证道。
千金睁大眼睛,感动得不得了。「鱼儿姊姊,你和老爷待我真好,可是相公对我也没有不好啊。」
「少夫人,你不要客气喔,我是说真的,如果少爷……」鱼儿正热切地待说,忽然颈后寒毛莫名竖起。
「金牌卧底吗?」楠竹的声音轻柔到几乎可以滴出水来,鱼儿却是听得心惊肉跳,脸色大变。
「少少少……」她吓到口齿不清。
千金抬起熊猫眼,欢然地叫道:「相公,早。」
她恐怕是唯一一个对他语气中潜藏的威胁毫无感觉的人,不知道该说勇敢还是迟钝,不过应该是后者的成分居多。
楠竹有些不悦,有点气这个丫头片子不但傻呼呼的又不怕他。「你迫不及待召告世人我待你态度恶劣了吗?」
鱼儿颤抖了一下,急急为千金开脱解释。「少爷,你误会了,其实事情……」
「鱼儿。」他露齿一笑,眼神却坚定锐利地道:「你先下去。」
「是。」鱼儿如奉圣旨,二话不说转身就逃,临跑前还不忘抛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祈怜眼神给千金。
可怜傻兮兮的千金还坐在妆台前,抬头对著「良人」微笑。
「你果然耐不住几天就做出一副受害者的脸孔。」他笑起来比不笑还可怕。
「我没有!」千金愤慨地否认,一时间也忘了肚子饿。「相公,你不要听外头谣言乱说。」
「人家是乱说的吗?」他冷冷一笑,「还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
她惊愕地看著他,小脸顿时红了,「你你……你知道我……我的心思?」
相公是神人吗?怎么会知道她现在饿到手软脚软,迫不及待拿点什么东西填塞肚子才好。
他眯起眼,「哼,我只要一眼就看穿你了。」
千金崇拜得不得了,可也备感惭愧和内疚,「相公,都是我的错,可是我这是天生的,自己也控制不住。」
她生来食量大,爹说她出生时,一餐就可以喝掉两个奶娘的奶水,五岁的时候,一天就吃掉一小木桶的饭,现在长大……那就更不用说了。
她有试著要矜持一点,学学其他姑娘家吃得像小鸟那般少,可是每次不是饿到眼花,错把爹的手指当腊肠咬下去,就是饿到走路歪歪倒倒撞墙敲柱子的。
楠竹难掩鄙夷地斜睨著她,不敢相信居然有女子这么厚颜无耻,丝毫不加掩饰不说,还口口声声承认她的贪婪是天生的。
不过这也好,明刀明枪也就不必跟她拐著弯来了。
「既然你知道自己有那种要不得的『怪癖』,那么就怪不得我对你定下规矩和限制了。」他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绝不可能让她凭仗著爹的宠爱就对他诸多要胁。
规矩和限制?
千金脸色大变,要她一餐只能吃小半碗饭吗?天啊!她一定会饿死。
「相公,我以后会听你的话,我什么都听你的……就除了这件事好吗?」她吓到瑟瑟发抖。
楠竹撩眉瞪著她。要她少贪点心,少告点状有这么难吗?她的表情好似这是什么攸关生死的大事。
不过她实在贪得太坦白了。
「不行。」现在不立下原则和铁令,将来后患无穷,他这是经历过血淋淋惨痛经验得来的教训。
「相公,那样我会死的呀。」千金忍不住哭了起来,小脸一片愁云惨雾。
楠竹瞠目结舌地看著她哭得唏哩哗啦,一时间也慌了手脚。
「有那么严重吗?」他迟疑地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脸色不豫地道:「把鼻涕擤一擤,都流出来了,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