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喔,可是择儿什么都不会,成天只懂得为阿娘处理善后。」
「不会!?」
邢大婶不由得破口大骂。
「你除了杀人放火、不学无术,还有什么不会的?要你上学堂念书,多识点字,你怎么都不做?」
「那些死板板的书本,又不会教人赚钱。」气到极点的襻儿,擦着腰大吼大叫,丝毫不管路人的指指点点。
「你还有脸说,」邢大婶敲了襻儿一记,顺便又拧了她的耳。「看看你现在的猴模猴样,我真对不起你死去的娘!」「好痛,别捏了……」襻儿咧嘴痛呼,「阿娘就算捏死襻儿,襻儿的亲娘也不会从地底下爬出来,阿娘可以甭愧疚了。」
从小,襻儿就明白自己不是阿娘的亲生女儿,她的亲娘被奸人所害枉死;但阿娘的养育之恩比山高、比海深,她铭记在心,所以早将邢大婶视为亲娘。
「死丫头、不肖女!我倒还盼小姐能从地底下还魂,出来教训你一顿!」邢大婶气得敲得她满头包。
「别打,再打的话,人家就独吞藏在老家的银两,不养你了!」襻儿拔腿就跑。
「不肖女,竟敢私藏银两,真是皮痒了,老娘今天不修理你,名字就倒过来写!站住,别跑!」
邢大婶利落的卷起袖子,露出两条疤痕累累的手臂,准备卯足劲修理襻儿。
周遭看热闹的路人,看了如此爆笑的场面,莫不瞠目结舌,议论纷纷。
不知追逐了多久,邢大婶终于逮到滑溜如鳗的襻儿;当她准备痛殴顽劣的女儿时,却险些被人群给挤散。
「阿娘,先欠着下次再打,前头好象有状况发生,挺热闹的。」狡黠如她,里儿逮到分散邢大婶怒气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是吗?」邢大婶放下拳头,往前定睛一看,愠色随着弯曲的唇角渐散。
「机会来了。」等待十余年,她等的就是这一天。
「什么机会?是不是肥羊出现了,等我们痛宰?」
襻儿踪高脚尖用力瞧,怎么瞧都瞧不出端倪。街道前头的那一列马车队,依然被民众包围得水泄不通,哪有什么异样。
「丫头片子懂什么,等会儿见机行事,放机灵点,别让人瞧出你是个女娃。」邢大婶神色高深莫测,整理她藏着青丝的绒帽,并敲她一记响头作为警告。
「说就说,拳头就甭来,很疼的,」抚着被敲疼的额际,襻儿不满的咕哝。
她喻着唇,看着人声鼎沸的街道,如何看,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
入冬了,天候虽然冷冽,但人潮稠密的京城,被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令人也不自觉的手脚都暖了起来。
也因如此,街道上一列马车队慢了行进速度,旋即又被热情的群众所包围,整队车马更是动弹不得。
民众的激昂是有原因的,因为正被他们热烈拥护的是永乐王上官聿。
是的,马车上坐的正是平倭寇有功,正赶着班师回朝的永乐王上官聿,而他并没有因车队的减速而发脾气,反而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些年,鞑靼犯京师,沿海一带也屡受倭寇海盗侵扰,连年的战事,使得老王爷上官宇逝世在战火中,伤心欲绝的王妃跟着也追随亡夫而逝。
当时的上官聿世袭永乐王,顶着狂飘的父仇平乱,和朝廷所派的人马在沿海扫除倭寇。
上官聿平乱成功,使得沿海不再受海寇侵扰,百姓也可暂时过着安和乐利的生活。
所以,皇上除了犒赏平乱有功的人外,还赐封上官聿为「镇南将军」。
响彻云霄的名号让朝野中不少将相千金,甚至连皇上疼爱的公主们,都想和他缔结良缘。
但豪迈不羁的上官聿可不愿娶个骄矜的名花,他宁可上战场拋头颅、洒热血,也不愿招惹这些弱不禁风、只会摆谱的名门千金。
是以,近而立之年的上官聿依然是朝野中最有价值的单身汉。
「嘶--」
突然,车厢急遽的往前一冲,马儿似乎受到惊吓,致使马车颠陡。
原在闭目养神的上官聿掀开车帘询问:「发生何事……」
上官聿的副将赵通急速的朝虎纹镶金的车厢回报。
「秉王爷,前方有乞丐讨食。」
「给些银子,让他们好过冬。」助人为快乐之本,上官聿不会吝啬这些小钱。
「属下已给。」
「那为何乞丐还不离去?」
「禀王爷,属下已给了些碎银,但这些人还是不肯离去,挡住了车队的去路,所以属下……不小心撞上了一名老妇。不过,是她突然冲上来的,属下绝不是有意的!」
「严不严重?」
「好象很严重,又好象不严重。」
上官聿冷着脸一瞪,「到底如何?」他不相信谨慎的赵通会由莽的撞伤人。
「属下有及时勒紧缰绳,应该不至于有大碍,但……那名老妇却无故的大量咳血,好象很严重。」从军多年,未曾出错的赵通惶恐的说道。
正当上官聿吩咐赵通妥善处理时,少年打扮的襻儿却从人潮中杀出,娇小的身子沾着鲜血,泪汪汪的扑到赵通的身前。
「阿娘好端端的在路上行走,军爷怎么可以撞上她!」襻儿没想到这回邢好会搏命演出。
「我……不是故意的……」赵通哑口无言,又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闲下如此大祸。
「小的阿娘原就患了重病,方才又被军爷的马匹撞伤,恐怕命在旦夕,求求军爷发发慈悲,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救小的娘亲,小的愿意卖身为奴为仆,求求军爷…!」
「这……」赵通老脸通红,又羞又愧。
他看着眼前哭哭啼啼的少年,再望望已放下车帘,辉煌尊贵、默不作声的车厢,以及议论纷纷围观的民众,此情此景,让他好生为难。
「阿娘,不要死,不要拋下孩儿……」襻儿灵机一动,动了鬼主意。
见赵通已动了善心,襻儿更是声泪俱下,哭天抢地,磕头兼跪拜。
而这也是襻儿和邢大婶行走江湖数年,吃喝拐骗善心人士的伎俩。
此际,坐在车厢内的上官聿听着襻儿的哭号,却诡谲的扬起嘴角。
「求求军爷,小的一定会做牛做马来报答您。」见着赵通做不了主,襻儿便朝着华丽的车厢鬼哭神号的哀叫。
在此时,邢大婶也从另一头颠跛的爬行而来,她气若游丝的叹道:「好孩儿,别为难……军爷了,是娘没用……拖累你,娘的病势……已深,药石罔效,你该感谢军爷,让娘提早离开世上,娘不想拖累你呀!」邢大婶边说边咳出一滩血。
闻言,襻儿哭得更伤心!几度哽咽抽气。除了车厢内的上官聿外,围观的群众皆为之动容。
由于车厢内仍无动静,襻儿转而抱着赵通的裤脚,又哭哭啼啼了起来。
「别哭了,这里有我数个月来的军饷,你们先拿去凑合凑合,请个大夫为你娘诊治,不够的话我再想想办法。」
赵通惭愧至极,自责不已。
但那一丁点儿银两,根本不人襻儿的眼,她连拿都懒得拿。
「草菅人命啊!阿娘……」
邢大婶听闻,老泪纵横,气喘不已的瘫软在地。
「谁教咱们孤儿寡母好欺负,被马车撞了……也没人替咱们出头。娘此生有你这个好孩儿,死而无憾……」
「天理何在?小的和阿娘餐风露宿,没个地方落脚,阿娘又不幸被军爷撞伤。就算军爷施舍我们银两,恐怕小的也没能耐给娘亲找遮风蔽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