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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线电话筒自我手中滑落,掉落声引来了妈妈。“意同?你怎──”

  “妈,琳琳她……她……”,“她”了半天,死字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范琳琳怎么了?刚刚的电话是谁打来的?意同,你快点说,不要吓我呀!”

  “妈!”我的泪水开始争先恐后的流下来,“妈,琳琳出车祸,她死掉了!”出口以后,我终于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而我再怎样也没想到当天晚上,身心俱裂的我走下火车时,伸出手来相扶的人,会是慕觉。

  “你……?”一大堆的问题梗在我的喉咙里,让我出不了声。

  “什么都别说了,我先送你回家。”

  我完全没有想到“回家”两个字,也会刺痛我的心,让我当场就再度痛哭出来,回家,我还可以回家,但我们的好友却已经永远再也回不了家了。

  “柏宇,谢谢你打电话通知我,”我听见慕觉与跟我一起到花莲去的另外一个国中同学说:“丘伯伯和丘妈妈在外头等你,我们待会儿再电话联络明天到琳琳家去的时间。”

  “意同她……因为琳琳家里的人全赶过去了,所以我们在台东时,根本没时间问她到底被送到哪里去,一下火车,只好先到花莲的火葬场去找,后来才晓得她还在医院的太平间那里公祭,匆匆赶到时,正好进行到瞻仰遗容的地方,我们本来也想马上进去看看她的,可是管理处的人说得先举香,等到拜完,琳琳的妈妈看见意同,马上又过来抱住她说:“意同,你再也看不到我们琳琳了!”意同和我自然不能就那样走开,所以,我们并没有看到琳琳的最后一面,意同她为这个,一路哭个不停,你……”



  “我明白,交给我吧,我们明天见。”

  握紧了我的手,慕觉捺着性子先听我支离破碎的叙述琳琳车祸的经过;同样任职于太鲁阁国家公园管理处的一位男同事,载着她和另外男女同事各一,出门去兜风,岂料竟在回程欲让对面来车先过,因而后退到路边时,不慎坠下山谷。

  “因为是倒车下去的,所以坐在后座的两个女孩伤势较重,皆已死亡,听说琳琳全无外伤,在救护人员下去救她们时,还会说……说:“我没事,先救别人。”等到吊上路面时,已然昏迷不醒。她还说她没事!她撞到后脑,是最严重的颅内出血啊!”

  我把脸埋在双掌中,任泪水无尽的流淌。

  “意同、意同,”让我坐在他的摩托车上,自己站在我面前的慕觉改而扣住我的肩膀,不停的叫我:“我们都知道琳琳是个孝顺父母、友爱姊弟、体贴朋友的人,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

  “所以她才会走得那么急、那么快,不愿劳累父母照顾她,才会让你与柏宇一再被事耽搁,不让你们见到她车祸后的样子。”

  我终于停止哭泣,抬起头来。“真的?”

  他的眼中也泪光隐隐。“真的,难道你忍心辜负她的苦心,不愿只记住她生前活泼的身影和快乐的笑容?”

  “慕觉,再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我连礼物都想好了,我要送她一套裙装,你也知道琳琳喜欢摄影,个性又大而化之,所以除了国、高中的制服以外,我从来就没有再看过她穿裙子;你也知道她正在想办法存学费,说等存够了,就要到美国去学摄影;对了,前些日子她还告诉我说,现在她正在跟管理处的特约摄影师学风景摄影。范妈妈说他们为她穿了套粉红色的凤仙装,凤仙装耶,”我的泪水再度缓缓流下。“你说得对,或许她根本不想让我们看见她穿得那么淑女的模样……”

  “不要再说了,除了记住她的好以外,也不准你再想了。”慕觉蓦然将我锁进了他宽阔依旧、温暖依旧的怀中。

  而我的泪水则迅速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隔年因为我计画在九月时赴美游学半年,所以趁暑假前,家同特地为妈妈、大姨和我们姊弟俩安排了一趟环岛之行。

  “意同,有人按门铃,去看看是不是家同送你妈妈回来了。”

  “喔。”洗过澡,一身休闲服的我边朝房门走去,边应道。

  我们到中途点台北来已经三天,父亲大人却直到今晚才现身,而他来的目的,自然是要我们回“家”去吃“团圆”饭,可惜我照例兴趣不大,就以要留在饭店陪大姨为由,婉拒了他。

  谁知我也满心以为大姨说得没错,因而省略询问步骤,直接拉开门后,竟会发现站在门外的人,根本不是妈妈与家同,而是……

  “意同,外头是谁?怎么──”岂料大姨走过来,用的却是再自然不过的口气:“魏慕觉,是你,来接意同的对不对?”

  “阿姨,我……”我有一大堆的问题想问,但忙着和大姨打招呼的慕觉根本无暇理会我。

  “去吧,家同跟我提过说你会过来。”

  家同?

  “现在是八点二十,我会在十一点钟以前送她回来。”

  “没关系,有对最近刚结婚的学生约好待会儿过来看我,所以你们不必担心我没伴;意同,万一你还是最早回来的,那就到楼下的Coffee Shop找我。”

  “那我们走吧,意同。”

  我抬头看了看他笃定的表情,索性放弃询问的念头,只说:“给我三分钟换衣服。”便转进了浴室。

  第八章 阴错

  “啊,想不到在台北也能看到星星。”我仰着头赞叹,说完才发现这句话好熟悉,对了,我们在多年前的国中同学会上,好像也有过类似的谈话。

  “别搞错了,这里可不是上回你听我拉琴的地方。”慕觉向来猜得到我的心思。

  我们坐在伸延进一汪湖水的木板通道上,四下寂寂,八方默默,依着星月的微光,我可以看见邻旁有几条两人座的小船,时而随着湖波,微微荡漾着。

  “你不问我这里是哪里?”他到我身边落座。

  我摇了摇头。“和你在一起,我始终是最安全的。”

  “本来想带你上阳明山,又恐怕你触景伤情。”琳琳当初念的正是文化大学,以前我每次北上,例必上阳明山去找她借住。

  “事过半年,我已经可以开始慢慢接受她的离去了。”

  慕觉听出了我语气中的不舍,遂转变话题说:“饿不饿?刚刚你去换衣服的时候,阿姨跟我说你今晚心情不好,没有吃晚餐。”

  “没什么,只是看我爸拚命要我们回去跟他太太示好的样子,让我很不舒服而已。”

  “那你现在一定饿了,我车上有蛋糕,要不要我拿来──”

  我伸手拉住了半起身的慕觉,阻止他道:“不用了,我不饿,而且我现在吃早斋,过了十一点,就不吃荤食,包括蛋在内。”

  “可是现在才九点多,你……”

  “不用,”我坚持:“真的不用。”

  慕觉犹豫了半晌,见我执意,终于又坐了下来。

  “怎么会想要吃早斋?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时候,每次外婆到我家里来,妈妈总要为她准备不一样的早餐,我看了好奇,就问她说:“阿嬷,你怎么不吃蛋?”外婆才告诉我一个故事,说以前她有个弟弟,姊弟的感情很好,有一天,弟弟因为受不了家庭的压力;对了,他后来娶了一个精神方面有问题的太太,情形时好时坏,让人大伤脑筋;总而言之,有一天,外婆这个弟弟不见了,家人遍寻不着,外婆于是许愿,只要能找到弟弟,她就愿意吃一辈子的早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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