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衡,”徐百香立刻怨怪他道:“郑信佯的事已够大伙儿难过的了,韦如意此刻 的心情就更不必说,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问贺邑尘那些事做什么?她已经脱身了。”
“脱身不潜伏了?”那个宋衡偏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载皓这位清廷红 人,头号统领身上的军机要秘可不少,值得再追探下去啊。”
“你说的这些邑尘会不知道吗?就是因为口风太紧了,所以邑尘才根本查不出个所 以然来,而且载皓是个何等精明的人,再待下去,难保邑尘不会露出马脚,怎么?鸡道 你非要见著『偷鸡不着反蚀把米”,甚至反过来折损我方一员大将,你才会甘心,是不 是?”
“不,不,不,我哪里会那样想。”
百香“嗯”了声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总之这事至此告一段落,贺邑尘无功 而退,算是一次失败的任务,往后大家就别再提了。”
邑尘当时曾投给百香感激莫名的一瞥,万万没料到如意对此事竟也上了心。
“怎么?是觉得我这个问题大荒谬,还是正好被我说中了心事,反而无话可说?”
“你又饿又累又适逢重创。”邑尘苍白着一张脸起身道:“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的 话,日后思及,可能都会后悔,如意,你还是先休息一下,等他们找到信祥之后,我们 就一起回家去,把在这儿所发生的伤心事全部给忘掉,好不好?”
“信祥求仁得仁,有何伤心可言。”如意毫不领情的说:“我会遵他所言,承继他 的遗志继续奋斗下去,更毋需伤心;倒是你,邑尘,你有什么伤心事呢?
如果有,一定也是在这短短四个月内发生的吧?是谁令你伤心呢?害死了邹容,现 在又令手下杀死信祥的载皓?你竟然会为一个革命大敌伤心;邑尘,你到底是向着哪一 方?你忘了我三哥了吗?”
如果不是看在她正遭逢人生至恸的份上,邑尘恐怕自己真会拂袖而去,但现在她却 不能那样做,不能;于是她只好握紧拳头,百般忍耐的说:“如意,我说过了,现在的 你情绪紊乱,根本就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我不跟你计较,但有件事我却不得不说, ”明知道说了那件事后,如意对她的敌意可能会更深,可能会更加排斥她,但她却没有 办法忍受他人继续误解载皓;啊,载皓,原来他在她的心目中,竟然已经成为比自己还 要重要的人了。“那天晚上信祥狙击失败的人绝非载皓,所以让手下扑杀信祥的人,也 绝非载皓。”
话一说完,她便听身踏出房门,却依然逃不过如意冷冷追上的话题。
“信祥没完成的事,我会继续做下去。”
第八章
“百香,有没有看到如意?”两天后的一个晚上,邑尘匆匆忙忙的跑回厨房里问。
“如意?你不是刚端着消夜要过去给她吃吗?说她这两天终于肯吃东西了,所以要 尽量多做一些给她吃。”
“是,我是说过那些的话,但现在她不见了,她不在房间里啊;”
见邑廑那慌张的模样,百香不禁也有些着急起来。“可是你傍晚不是才见过她吗? ”
“我没“见”着她,”现在想来,邑尘不禁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只是看到 她好像在床上睡觉,心里想,她也撑了好几天,理应累了,不妨让她好好的睡一免,没 有必要特地再挖她起来吃晚餐。我就是怕吵了她,才会一直等到现在才想端消夜过去给 她吃。”
“结果呢?”
“我叫了老半天,她都没有反应,等我掀开床幔,拉起被子一着,才发现那根本只 是用另一条棉被所卷出来的假人,她一定早就不见了。”
“她会到什么地方去呢?京城里她又不热。”百香沉吟着。“你想她会不会一个人 跑到分会去查探消息?比如说打听郑信徉尸体的下落?”
一种不祥的感觉,渐渐在邑尘的心中浮现、散开,于是她一言不发的,立刻又往回 奔向房间。
“邑尘?邑尘;”百香只得紧紧的跟上,在她也奔进房间时,正好看见邑尘拉开一 个抽屉,往暗格里摸索着。
“上回那把匕首我不想再用,就一直没向载皓要回来,不过我另外还有一柄短刀, 是去年顺心回国时特地带上来送我的,所以如意知道我藏刀的地方。”
“怎么样?”其实从邑尘惊惶绝望的表情,百香心底早已有数。“找到了没?到底 还在不在?你确定自己真的是放在这个地方没错?”
邑尘把手伸出来,面如死灰的说:“没错,自从塞进去之后,我就未曾再拿出来过 ,现在……不见了。”她又疯狂的拉开摆置如意行李的那层抽屉,翻找了一遍后,神色 更加仓皇地道:“她挑了那套最华丽的衣服穿走了,百香;”邑尘猛抬起头来盯住好友 问:“百香,她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恐怕八九不离十。”百香却不得不坦言相告。“我着她是打算完成郑信祥未了的 心愿,到和亲王府去了。”
“不;她弄错人了,我不知道帮着朝廷不断向上海租界施压的新军统领是不是载皓 ,但我却可以肯定当夜让信祥功败垂成的,反遭杀身之祸的人,绝非载皓。”
“你凭什么如此肯定?”百香问道。
“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你相信载皓?依凭着从盲目的爱恋中所发展出来的信赖?”百香 毫不放松的退问,只因为她也不忍心看着邑尘一再的沉溺下去。
“不;”邑尘近似呜咽的叫道:“不是的,不是的,百香,因为事发当时,载皓跟 我在一起。”
“邑尘?”百香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样子。
邑尘颔首,已恢复冷静,索性一字一句清楚的说:“是的,信祥遇难的那个晚上, 载皓根本就没有出府,他一直在“月到风来阁”,我们整夜都在一起,从头到尾,没有 分开。”
百香当然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样的意思,所以除了望着邑尘之外,她已不晓得还能说 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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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宝宝太不孝顺了,湘青为了生他,直挨了十来个小时的痛,结果你们看他,长 得竟跟他爹一模一样,那湘青的辛苦不都白费了吗?”载皓俯视福晋臂弯里的外甥说“ 载皓,你少在那里给我胡说八道,男孩长得像爹不正好,你看他这浓眉大眼,将来长大 了,一定又是个俊小子。”福晋乐得眉开眼笑的。
“是噢,再拐个像他娘那样美丽的女人回家。”
“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福晋抬起头来问儿子。“连才出生两天的外甥,你也 能找碴抬杠。”
“没关系的,娘。”坐在床沿,正在喂湘青喝鸡汤的关浩说:“载皓嫉妒我、羡慕 我,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您就由着他去吧。”
载皓立刻张眼一瞪道:“你有什么好值得我嫉妒羡慕的?少瞎扯了。”
“是不多,“只”有娇妻一位,现在也“只”多添了个宝贝儿子而已。”关浩依旧 眉开眼笑的说。
“南星,”湘青扯扯丈夫的柚子说:“你就少说两句嘛。”
“让他说。”福晋不以为杵,甚至还借题发挥的话道:“就是要让载皓多受点刺激 ,看他会不会因此早点省悟,把君大学士的女儿给我娶进府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