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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载皓的面色陡然一暗,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事似的。“或许洗个热水澡,身子心 里都会舒坦一些,你就去差他们送热水来吧;”

  “贝勒爷,您是不是……”朝雨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又遇上什么烦心的事了 ?”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法眼,”载皓苦笑一声叹道:“是的,今日上海那里传来一 个不甚好的消息,让我心里十分不舒坦,总觉得心上又多添了一项负累。”

  上海?朝雨陡然一惊,本想再进一步问个详细,但载皓却己自身后泥出一个长形木 盒,朝雨也直到此刻才察觉原来刚刚觉得他的样子怪,是他左手一直背在身后的关系。



  “贝勒爷?”他其实已隐隐约约猜到木盒里头的东西是什么了,却反而更不敢伸手 去承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是吗?今天因无心办事,午后我就到琉璃厂去逛了 会儿,从荣宝斋那儿给你挑了样东西,还不晓得你会不会喜欢呢。”

  “贝勒爷,朝雨恐怕您这份礼太贵重,我--”

  “若说贵重,人命最贵最重,怎么?你还要我重提三个多月前的往事是不?

  或要我再谢你救--”

  “不,不,不,朝雨绝没有这个意思,朝雨收下这份礼就是。”说完马上将载皓手 中的木盒给接过来。



  “你不打开来着看?”

  朝雨依他所言去做,不禁惊呼一声,“贝勒爷,这……这真的太贵重了。”

  “你果然识货,”载皓极为满意的笑说:“行了,什么都别再说,收下就是。”

  “唐时白居易说:“……尖如锥兮利如刀,江南石上有老兔,吃竹饮泉生紫毫,宣 城工人采为笔,千万毛中掠一毫。”,又说:“每岁宣城进笔时,紫毫之价如金贵。” 您一口气就送我五支紫毫,朝雨……朝雨怕担待不起。”

  “我当然知道紫毫珍贵,兔毛中能制笔的,只有背脊部分,而紫毫在整张兔皮上又 大约只能取出零点零四钱,换句话说,制作这样一支笔,大约需要十张左右的兔皮,而 且这些兔子还必须长长于崇山梭岭中的野兔,一般家中所饲养的白兔,是没有这种长紫 毫的:不过我看重的,正是它的珍贵,普通的毛笔,哪能显现我对你的心意,”仿佛意 识到自己说溜了嘴似的,载皓马上又补上一句,“是表示我对你在作画方面才华的器重 。”

  朝雨细细抚摸过那五支制工精巧的紫毫笔,显得爱不释手,顿觉自己捧在手中的, 已不再只是五支昂贵的紫毫而已,根本就是载皓的隆情盛意。

  “怎么啦?怎么又突然不说话了?”

  朝雨抬起头来,眼中竟有泪光闪现,更颇得眼波盈盈流听。“贝勒爷,您对我…… 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载皓凝视着他,着了好一会儿后才说:“傻孩子,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除了这样 ,我还能怎么好好待你呢?”

  朝雨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在嘴唇嗡合了半晌之后,终究只是以一声长叹做结。

  “另外我还帮你选了些宣纸,稍后纸坊自会帮你送过来,”载皓像是一下子疲惫许 多道:“我累了,你叫他们快点送热水来。”

  “是,”朝雨连忙应圭,并接下去问说:“可要我帮您擦一擦背?”

  不料载皓却断然回绝一声,“不必了,由澡房那边的小厮服侍我即可,你继续画你 的画吧;”

  “贝勒爷……”朝雨的声音中有着一丝他自己都察觉不清的乞求。

  载皓本来已往他东边寝居走去的脚步,经他这么一唤,倒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到他楚 楚可怜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叹口气道:“罢了,待会就进来帮我更衣吧。”

  “是。”

  ※Angelibrary.com※※

  “如意;”万万料不到徐百香十万火急的把她找来,见到的人,竟会是她连想都不 曾想到的如意。

  “邑尘;”如意立刻扑上前来,与她紧紧的相拥。

  “你怎么会--”

  “你为什么穿--”因为两人同时开口之故,反而又同时打住。

  邑尘失笑道:“你先说好了。”虽然她自己也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不过还是硬忍 住了。

  “邑尘,你为什么会中途辍学,突然改变住所?现在又为什么会身着男装,这到底 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事说来话长,我倒比较想知道一件事,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三天前夜里。”如意神色难掩憔悴。

  “就你一个人来吗?”

  “嗯。”

  邑尘愈听愈迷糊,但也愈心惊。“韦伯父怎么可能答应让你一个人过来?”

  “我骗他们说是你病了,三哥特地叮咛我一定要过来看看你,反正有信祥陪着,爹 大可以放心。”

  “信祥回国了?什么时候的事?他又怎么会跟你一起来京城?对了,你们既然是一 道来的,那他现在人呢?”

  邑尘这问题不问还好,一问竟立刻问出了如意夺眶而出的泪水,和压抑不住的呜咽 ,看得邑尘不禁胆战心惊。

  “他……他不见了;”

  “不见了?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不见的?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会不见呢?如意 ,你又为什么没看牢他呢?”

  “问题是,他并非跟我到这里来以后才不见的,早在杭州时,他就失踪了,只给我 留下了这么一封信。”说完就把信拘出来给邑尘。

  “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即可,信是给你的,我想我并不大方便看。”

  如意却大摇其头说:“不,这会儿我心乱如麻,你要我说,恐怕我也说不出个所以 然来,还是你自己看信比较明白。”

  邑尘本来还想推辞,但见如意一脸泪涟涟,頞然已经六神无主的模样,就也暂时抛 开了向来坚持的原则,把信拎开来看。

  如意:邹容的元,清廷新军统领难辞其咎,冤有头、债有主,我立意找出这名元凶 ,割下他的脑袋,以祭邹容不朽之魂。

  倘若我不幸功败垂成,你一定要继承我的心愿,继续坚强的奋斗下去,那我人虽死 亦犹生,切记,切记。

  不论今生来世,不论阳世阴间,不论地下天上,如意,你永远是信祥唯一的爱妻。

  仅祈再见之日。

  信祥丙辰年春邑尘握紧了信,先向如意问清一事:“告诉我,邹容是怎么死的?”

  “自年初起,清廷就一再要求租界狱方,将章炳麟及邹容引渡给他们,以便明正典 刑,所幸租界坚持不肯答应,不久会审公廨宣判章炳听监禁西牢四年,邹容两年,监禁 期间罚做苦工,期满即逐出租界。”

  “既然如此,那又怎么会--”

  “你不明白邹容,他年轻性躁,一进监牢,那还不就像猛虎被胡进了狱中,更何况 他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错,又是自首进牢里去的,怎么还会被判服刑两年呢?因此刑期定 案后,他便整天咆哮,坐立难安,健康亏损,以至于活活的病死了;”

  “什么?”邑尘大吃一戊,这样的结果,的确是她始料未及的。

  “可怜他死时年仅二十一,在革命的原野上,犹如一朵早萎的奇葩,而在得知他被 判监禁两年时,信祥就兼程从日本赶回来了,他也曾苦劝邹容百忍为国,撑过那七百多 个日子,但邹容哪里听得进去呢;革命情势如今低迷无力,该做的事是那么的多,每一 思及自己在狱中所浪费掉的,都是可以倾尽心力,发亮发光的宝贵岁月,邹容的内心便 无法再保持平静,最后终于……”如意的泪水再度滚滚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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