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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讶出自亲友,好奇则来自一些只有点头之交的闲人。拿水仙目前服务的这家大医院来说,几乎每个认识或不认识她的人;都在耳语着这件跌破众人眼镜的消息──医院里最年轻,也是公认最雅致丰韻、最有人緣,且最多男士垂青的护士长黎水仙即將步入礼堂,可是爆冷门的地方是,她的对象竟然不是和她相恋了四年的年轻瀟洒医师庄琛,而是传言中庄琛那常年坐在轮椅上的古怪哥哥。

  当然,医院这群人中还是不乏一、两个不用耳语或臆测,就勇于单刀直入去追根究柢的人。

  张意霞就是其中之一!

  她是打从护校时代就和水仙结下了不解之緣的好朋友。求学时代,她们便同进同出,巧合的是当护士时,两人也一同被网罗进这间大医院被重用,两人还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维持了近十年的友誼。



  若要人们由接触的第一印象来判断,绝没有人会说这两个人是好朋友。撇开外表不谈(其实水仙和张意霞两人的美各具一格,一个美在婉约,一个美在鮮明),在医院里,人尽皆知黎水仙是个温柔大方且亲和的好护士,她最大的优点是:她的耐性永远比个性多了那么一点,因此她获得医院绝大部分人们,上至大夫、下至护士、乃至病人们的拥戴,这也正是她之所以能年纪轻轻就被擢拔为护士长的原因。

  至于张意霞的个性则和水仙完全相反,她是道地的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是个充满同情心与悲天憫人观念的人,但她就是不肯直接表达,总喜欢用一些叫人感觉难以受用的话来冷嘲热讽。

  像这次关于水仙的婚事,她在跌破眼镜之余,总不忘要对好友投以充满「关爱」的「眼神」。

  这天她在小儿科病房逮到水仙,一开头就这么嘲弄着:「水仙姑娘,听说你最近脑袋有点『脱殼』,大夥本来以为你『甲意』的是咱们小儿科的这个(指庄琛),怎么新郎会变成复健科的那个(指庄頤)?你知道?你知道,你的中途『变节』,让咱们小儿科笼罩在空前的黑暗期,咱们那个『帅哥』庄医师,现在已失魂落魄到被降級成『衰哥』了,而我们这些『曼秀雷敦』(喻小护士)在痛心之余,只好自告奋勇的来找病因罗!」

  面对这样的追究,水仙最终只能回以苦笑,并于怔忡了半晌之后说道:「人生的种种,总会在无意之中获得決定。」

  接着,水仙又一次把她和庄頤之间的因果简略的复述一遍。而这故事,让张意霞听到天方夜譚般的浑然忘我,忘我到连她一向好问的嘴皮子都忘了动,故事终结时,她一脸不可思议,许久后,她才用了一句颇富哲理的话,做她追根究柢之后的心得。



  她摇头晃脑的说:「不幸之神晓得任何人的住址。」

  这句话让水仙又怔忡了良久。

  或许是的!正因为十年前她的轻忽,才使得不幸之神找上庄頤。而现在,不幸之神选择了制造此一不幸的她成为庄頤的新娘,而这又直接的造成了另一个人的不幸。

  她是完全清楚庄琛內心的痛苦与挣扎的,在短短的一夜里,他的感情世界被扭曲,在短短的几天里,他得接受「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的种种事实,这的确十分悲惨。

  不过事隔几日,他已带着令人心生不忍的清憔悴与失魂落魄,出现在她的面前不计其数,他由苦口婆心的講理,到软硬兼施的哀求,到强行霸道的纠缠,其目的无非是想要求她打消嫁给他哥哥的念头,他甚至还幼稚到矢口否认,他曾说过对十年前那个小女生──也就是十年前的水仙──深恶痛绝的话。

  他已完全像只负伤頑抗、在做最后垂死挣扎的困兽。

  日前淑姨还有一次来电说:庄琛曾回雾庄找过他哥哥两次,而每次庄琛都冲动到差点对自己的哥哥大打出手。

  是什么改变了庄琛温和的性情,让他变暴戾的?除了失落的爱情,水仙真的找不出其他理由,她明白自己是注定要戕害他纯情的心了。但对这樁即將和庄頤成立的婚姻,她又何尝没有挣扎?事情如果能有转圜的余地,她宁可回头,宁可选择一个自己「熟悉」且信任的人。

  庄頤,他根本就是她生命中的陌生人,除了他写给她妹妹玫瑰布置于「落霞棲」的那副「落霞与孤鷙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笔跡苍劲的对联之外,她对他几乎是无知的。当然,经过雾庄的那顿晚餐,与一席唇槍舌战之后,她增加了对他的一些了解。

  而稍后,她和他还有一次精采的双边会议(那是在庄琛被她的決定气走,而淑姨被他命令的语气遣走了之后),她和他以口头谈妥了他们的「婚姻合同」,她相信自己今生今世都不会忘了那些可笑到近乎可悲的合同內容。

  更可笑的是,那些合同的內容几乎都是由她主导,她终究还是对他脱口说出了她对这场婚姻的期望……一些她设定的条件。

  合同規範的第一条──她同意与他结婚,并就此退出他弟弟庄琛的感情生命,但在他弟弟找到另一个合适的对象并且结婚时,他们的婚姻便同时宣告壽终正寢。

  合同規範的第二条──在这场婚姻中,就算彼此真的水火不容,难以顺眼,在外人面前也必须尽可能互相容忍、和平处之。

  合同規範的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除非两造都有意愿,否则一方不得勉强另一方行夫妻之实。

  水仙虽自觉这些条件对一场婚姻而言,是虛伪荒谬到了极点,但那至少惠及了双方的面子也周全了彼此的目的。

  令人费解的,庄頤毫无异议的全数通过她所开出的条件。而那个精采的夜晚结束前,他对她说的最后一段话语是:「结婚礼服你自己选择,订婚戒指几天后我会请人送去。最后,愿我们所做的一切心不甘、情不愿的努力,有朝一日会成为我们共同喜欢的游戏!」

  当时,他正拿着一只盛着琥珀色酒液的水晶酒杯,大啜了一口之后,他向她嘲謔遥遥举杯。

  她为他谈论婚姻的冰冷与淡漠大开了眼界,而他明显的嘲讽,又令決心收拾起示弱泪水的她几近瀕泪。

  接下来的几日,她过的是浑浑噩噩,她感觉很忙,又不知道忙了些什么?她感觉自己处理了很多事,却又不能确切的说出自己究竟处理了什么事?

  反正,她就是胡里胡塗的在原地打着转,感觉上她并不像是个准备结婚的人,她只是忙着躲避庄琛,也忙着躲避所有好奇的同事。

  直到婚礼的前两天,在接听过淑姨打来一通说婚礼细节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且开玩笑近似无奈的问她有没有「逃婚」意愿的电话之后,她才恍然惊觉自己真是騎虎难下,早就陷入了另一种逃无可逃的处境中了。

  婚礼前两天的夜晚,她请辞了医院的工作,也约了张意霞陪她去挑选了一件没有很多感动与浪漫感觉的白纱礼服,直到当晚更深夜静的时刻,她才鼓足了勇气,提起电话筒来打电话给她的父亲和姊妹,告诉他们:她要结婚了,于两天后!

  可以预期的,她的父亲和姊妹是多么的震惊,尤其当她告诉他们她即將结婚的对象不是交往了四年的庄琛,而是庄琛的哥哥庄頤时,他们的语气紧张的就像想由电话线那端直接冲过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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